杨珍妮的头发散了下来,长度早都过了肩膀。苏宁看不见她的表情,不过看到习题册上流利滑动地笔尖,苏宁终于放下心来,笑着点点头出去了。

在披散的头发下面,杨珍妮的脸上挂着一颗很小的泪珠,她用力地握着笔尖直到指尖发白。锋利的笔尖在纸上不停的书写着,留下一行行看上去漂亮又整洁的字迹。

“这个家不会是自己的岛屿”,那晚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

自那天以后,杨珍妮再也没有对家里人敞开过心扉。

直到她真的离开了家乡、独自在上海工作了好几年,苏宁渐渐开始明里暗里的冲杨珍妮抱怨,为什么别人家的女儿都像小棉袄一样,什么都和妈妈说?

杨珍妮不反驳也不搭腔,内心发出一阵冷叹。

如果自己真像个小棉袄一样,别说离开家乡,恐怕连这个家门都出不去。如果自己什么都说,除了收到来自父母的更多指责外,她搜遍了回忆,迄今为止依然找不出什么其他的答案。

直到很多年后,杨珍妮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从 2011 年的那一晚开始,她们三个人的生活已然走向了不同的四季。

和葛漾从乌城南山风景区回来之后,杨珍妮才发现两个人关于那年后续的回忆居然是如此不同。

在葛漾眼里,自己的朋友仿佛从那场意外后就消失在她的生活里了,她们相信了流言?

还是她们选择站在了安全的阴影里。

毕竟整件事情是自己瞒着她们在先,葛漾不怪她们。

只是现在的自己,再也无法退回到曾经看似安全的城堡里去了。那些曾经的骄傲,也在一瞬间现了原形。

可杨珍妮明明记得自己曾经不止一次去找过葛漾。

那时,她终于熬过了师大的月考周,考完最后一门后,杨珍妮就一路小跑来到了葛漾家门口。

犹豫再三,她还是小心翼翼地按响了门铃,开门的女人一如既然的精致优雅。

“阿姨,我们学校这周考试,我刚拿到手机,看到一周前发的短信葛漾都没回,所以才决定的过来的。”

杨珍妮怀里抱着一个玩偶,整个人都有些拘谨。

虽然那件事与自己无关,但是作为见证者。就好像不小心看见月亮背面的人,总觉得自己也是那场“错误”的一部分。

张淑谨把门开了三分之一,并没有让杨珍妮进门的意思。

“那个……我就是想来看看葛漾怎么样了,这是我给她带的礼物。”

“嗯,谢谢你,不过葛漾现在不太想见人。”张淑谨伸手接过玩偶,顺势就准备关门。

“阿姨阿姨,那个葛漾她,还好吗?那件事情,解决了吗?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杨珍妮有些着急地拉住门把,她实在有太多问题了,更怕自己没能尽全力。

“你还不知道吗?你们那个好朋友,什么楠,她没有联系你?”

张淑谨倚在门框,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杨珍妮,眼神再也没有以往的亲切温柔。

关上门以后,张淑谨暗自松了口气。

她们,应该不会再来了,这几个本来就不该和自己女儿成为朋友的人。

她无比希望葛漾和这一切斩断个关系,为此她愿意做一个「坏人」。

或者说,“好妈妈”?

“陈阿姨,这个玩偶你一会带出去吧,别让漾漾看到。”张淑谨说完,就给玩偶套上了个不透明的袋子,扔在了门口。

“对了,以后这个女孩来找葛漾,都辛苦你拦一下。”

那天之后,杨珍妮还陆续找了许盛楠好几次。

不过她都找各种理由避开了见面,回消息也很慢。哪怕是自己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许盛楠似乎也没什么太大反应,只是说过两天才能出门。

二十三中的准高三新增了晚自习,放学的时间和师大高中完全错开了。

自那场派出所风波之后,杨珍妮现在都要按时回家。那些天,她只能干着急除了等待什么也做不了。

终于在一个周五的中午,杨珍妮在上午第四节课的下课铃声一响就冲出了校园,她算好了一般只有周五中午的物理课不会拖堂,一出校门口就飞快地打了辆出租车。

“师傅,去 23 中校门口。”

老司机从后视镜里撇了撇嘴,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算是答复。

从师大到二十三中,走路需要一阵子,但是开车只需要一脚油门儿,这单生意太小了。

车子刚刚挺稳,老司机正准备催促,就看到挂在前排围栏上的十块钱,刚好是起步价,转头的空挡,女孩已经关上车门朝着校门口飞奔了。

放学的人潮像是四散开的蜂群,人流里夹杂着嗡嗡般的蜂鸣。

杨珍妮一下子体会到了家长接孩子的心情,努力地在形形色色的人里辨别着自己熟悉的那张脸。

“夏娜!”杨珍妮在人群里发现了一抹熟悉的笑容,不过看样子女生的身边没有许盛楠,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两张陌生的脸。

“杨珍妮?你怎么来了?”

“许盛楠呢?我找她……有点事。”

“你不知道吗?”夏娜一脸惊讶的样子,“你们先去占位子吧,我马上来。”夏娜冲身边的同学小声说了几句,悄悄拉过杨珍妮。

“许盛楠被停课了,喏,校门旁边还有一张通报批评。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

“不过连你也不知道吗?”

瞬间,夏娜的五官和张淑谨的脸重合在了一起。

连你也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