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珍妮?”一个清澈明亮的男声传来。
她抬起头来,一个颀长的身影正立在吧台旁,男人穿着黑色大衣,很好的展示出健硕修长的身材。
一头打理过的卷发,带着好闻的香气。此刻正满脸欣喜冲珍妮走来,“真是你啊,什么时候回来的?”
杨珍妮微微愣了一下,转瞬在脸上绽放出一个同样欣喜的笑脸。
“阿泽?好久不见!”
是颀长。。不过我在豆瓣读书就没见几个作者打对过的??
已订正,感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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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痕迹」(中)
有的人是痕迹的创造者。
而有的人更像是痕迹的「载体」。带着被留下的印迹,跌跌撞撞着走进漫长的人生里。
如其说他们是人,不如说他们是被痕迹寄生的躯体。
见到阿泽的瞬间,珍妮有种老友重逢的欣喜。
虽然儿时的同学、熟人,一多半都在老家。但老家好像有一种将人同化的魔力,不管是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曾经多么耀眼、嚣张或是籍籍无名。他们都逐渐变成了自己父辈母辈的样子,只是换了一副稍稍年轻些的皮囊。
日子久了,连这幅皮囊也变得相似起来,男人们渐渐挺起肚子夹起皮包,张口闭口离不开车子、房子、票子、圈子,下一句谈谈远大目标,上一句感慨着时运不济。
女人身形走样的倒很少,但话题从孩子、老公到婆婆,像车轱辘一样来回打转儿。期间各种滋味,总结起来倒是颇有几分相似的:其实他对我挺好的。
听得多了,再强大的精神头和共情力都会快进成两个字:「麻木」。
所以参加了两次同学聚会之后,珍妮便不再前往。仔细想想,唯一欣慰的是自己曾经的恋爱对象没有发福,暂时可以把他在前任 list 上保留了。
记得离职那天,走出办公大楼的时候,珍妮知道自己迎来了继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后的又一个毕业。那一个多月的她浑浑噩噩,情绪也起伏不定,一时为自由而欢歌,一时又陷入到毫无希望的焦虑里,好像被看不见的线绳悬在空中,动弹不得。
她一度觉得自己不被这座自己驻足十几年的城市所需要了,或者说一切看似光明的路都是暂时的。
在某个失眠的深夜,有些矫情的发了一条仅自己可见的状态:我喜欢上海,可是上海不喜欢我。
那一晚,突然就怀念起在工位上当牛做马的时光,起码忙碌不会让人胡思乱想,眼睛盯着屏幕,心和身也被束缚在大楼里的格子间。就像牛马只盯着眼前的槽,在圈里蜷着活一样。
不快乐,但看似很安全。
现在这份虚无的安全被打碎了,自己该做什么呢?又能做什么呢?重新找一个槽口再次麻痹着自己去活吗?
上一个呆了十几年的城市就是乌兰了,在那里会不会好一点呢,或者说如果当初留在家乡,自己会不会过上另一种生活?
珍妮觉得自己像一只蚌,竭尽全力的孕育着珍珠,终于有了成色不错的一颗,便更努力的想随着浪潮展示一番。但浪花褪去,海上早已是一片珍珠,每个蚌都在展示着自己那颗,结果就是每一颗都变得暗淡,甚至不如一块石头。
于是她本能地想缩回蚌壳里,此刻家乡就是她的蚌壳。
那一刻,她有一点理解了那些高谈阔论又自我安慰的朋友们。那些追忆、婚姻,甚至吹牛的故事,可能也是属于他们的蚌壳吧。
当听见空姐提示要收起小桌板时,她俯视着自己的阔别已久的家乡,依然有种陌生感。直到频频听到许盛楠的名字,听闻了她的失踪,将细碎的事情联系到一起。
好像一个饵,终于让自己再度感受着曾经那些鲜活的过往。
她才有了一丝丝从脚底升腾出来的力量,她终于有了一件真正在乎的、关心的、重要的、无关其他的、必须去做的事情了。
与其说,许盛楠将自己“唤了”回来,不如说是自己主动回应了那些浮动在空气中的回音。
好久不见说给老友,也说给自己。
“想什么呢?”阿泽冲着珍妮眼前摆摆手,“我看你不说话,有心事啊。”
“没有,就是见到你,很开心。”珍妮一脸认真的说。
“难道回来还有不开心的事?我点了一份这家店招牌的白色波士顿派,很好吃,试试看。”阿泽边说边将装着甜点的餐盘推了过来。
记忆里阿泽一直是一个温柔体贴的人,慵懒的卷发下是一双好看的眼睛,挺拔的鼻子和永远带着笑意的嘴唇,总让人感觉很舒服。加上颀长的身姿,让他的形象更加出众。
如果说小学的时候什么都不懂,那么到初中的时候,喜欢和欣赏总是自然而然地集中在备受瞩目的人身上,珍妮依稀记得有不少高年级的学姐拜托自己给阿泽送过情书。
“你最近怎么样?”珍妮率先开口问。
“还行,做医生马虎不得,累是累一点,但现在这份工作的好处就是离家近,方便照顾奶奶。”
“林奶奶她还好吗?”
“不大好,脑子有点老糊涂了,但是没什么大问题,都是一些慢性老年病,你别担心。”
再听到林奶奶的消息,珍妮瞬间思绪万千,无数粘连着的回忆从脑海中涌出。印象里那曾是个雷厉风行的老太太,曾经不止一次在院子里追着许盛楠打。有一次,慌不择路的许盛楠差点跌进一个破了一半的井盖里。
但在许盛楠爸妈离婚的那一年,林奶奶突然瘫了,说是半夜上厕所摔了一跤伤到了脊椎,再加上年事已高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一开始还能坐着轮椅出来转转,后来渐渐变得深居简出,听说是全身都开始不能动了,有时能见到她歪靠在窗边晒着太阳,眼睛瞪着远方,整个人瘦了很多,颧骨高高的凸起,脸也白得吓人。
再后来,就很少在听到她的消息了。人们讨论的话题,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慢慢地延展到了下一代的人身上。再提起她时,总是作为对话里的佐证儿孙孝顺的存在,别无其他。
但现在看来,他们确实做到了。
珍妮记得阿泽当年高考的分数超出一本线很多,当他选择留在乌兰市的时候,街里街坊都很惊,大家都以为到了考研或者工作的时候,以阿泽的能力迟早是要离开这里的。
但没想到他就这样安安稳稳的待在了乌兰市,从大学保研到实习工作,一步步倒也稳扎稳打,无论是外派还是优秀代表,总能听到他的名字,后来工作时还特地选择了离家近的高新区医学院。
其实从阿泽考上高中起,家属院里的口风就渐渐变了,人人都说老许真是命好,白得这么优秀一个儿子,也算是苦尽甘来来。男男女女聚在活动室门口,一位大娘率先开了口:“自打老许娶了现在这个媳妇家里有好起来了。要我说,就是这个后来媳妇和儿子把福气带来了,把他家的霉运都冲了。”
这番言论,轻轻巧巧的就把许盛楠和她的妈妈李红划在了一边。仿佛她们是无知无觉的物件,好坏、善恶的定性全凭是否给家里带来便利、甚至全凭是旁人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