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过往是杨珍妮她们在董老师家时听她提到李泽父亲的赔偿时作为一个小插曲讲的。

董老师情绪复杂的说,十几万读书读到大学是完全够了的,可是对于失去至亲的母子俩来说,十几万又显得太少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当葛漾有意无意地冲董老师打听着陈娜娜一家的近况时,杨珍妮就心领神会了。

的确,现在看来这个老陈和李权不光工作上有交集,孩子还都在一个学校,彼此又住在一个大院里私交肯定也少不了。

再加上还是个小领导,有什么小道消息肯定也比别人知道的快一点。

他在李泽家神出鬼没的举动,以及对董老师说得那些看似云里雾里的话,他究竟知道些什么呢?

还好按照董老师的信息,她们得知陈娜娜大学毕业就回家工作了。现在还在当地开了一家小的广告工作室,逢年过节还会来看望董老师,关系一直不错。

听她说,她的爸爸也就是老陈,自打矿井出了事故以后就不怎么下矿了,后来索性找了个看门的活计,虽然挣得少点,但是好在安全又轻松。

告别欣姐之后,杨珍妮和葛漾两人在当地的点评网里一搜就找到了那家工作室。

透过玻璃门往里看,一个扎着低马尾的中年女性正在麻利地对着电脑挥动着鼠标。

直到葛漾按响了好几遍门铃,那个女人才猛地从屏幕里走出来似的,笑盈盈地走过来介绍起公司的业务。

这个工作室是麻雀虽小但又五脏俱全,从设计到文案再到打印几乎由女人一个人全部包揽了,还有个策划的实习生每周线下来三天,就两个女人完成了大大小小许多案例。

杨珍妮有些不好意思地打断了她,紧接着便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杨珍妮又用了盛楠曾经教她的说谎方法

“我们是董老师的学生,听她说起您父亲以前也在矿区工作,刚好我们正搜集老矿区的故事。您看您方便帮我们联系一下吗?”

见女人有点犹豫,葛漾赶忙补上一句,“我们是有偿采访的,辛苦你们的时间了。”

听到这女人起身去一旁打起电话来,只见她对着电话那头说了一阵家乡话后,转过身来字正腔圆地对两人报出了一个地址。

“我爸马上下班了,你们先去刚好来得及。我爸说钱多钱少的他也拿不准,要不你们管顿晚饭就行。”

说完,女人微笑着递上一张名片,“那个……你们也是做媒体行业的吧?日后广告合作需要的话,随时联系啊,咱们相互支持。”

杨珍妮接过名片,认真地点了点头。

按照导航来看老陈看门的小区并不远,毕竟整个涅石镇都不算大,车子绕了几个路口便到了。

一个穿着老式夹克戴着一顶皮帽的男人正抱着保温杯站在保安亭门口,跟里面交班的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老陈?”

杨珍妮试探性地叫了一声,男人笑呵呵地转过头来。“你们就是俺闺女电话里说的想要了解咱矿区故事的?”

两人赶忙点点头,赶忙询问起老陈想要吃点什么。葛漾刚刚在车上做了攻略,附近的大饭馆也就三五家并不多位置也都不远。

哪知男人摆摆手,对手机里的饭店似乎不感兴趣,“不用不用,吃个汤面就挺好,一人一碗舒服的很。”

说着便招呼着两人朝马路对面的家常菜小馆子走去。

一落座,老陈便和老板热情地打起招呼看来是熟客了,接着就点了三份招牌牛肉汤面。

“你们一定要尝尝,这家的面好吃的哩。”说完又拿起碗盛面汤去了。

望着桌上三碗热气腾腾的面汤,葛漾率先开了口,“陈叔叔,我们是董老师的学生,和您家娜娜也不多大,今天这次来是想跟您聊聊矿区,顺便也打听点事儿。”

男人沿着碗边嗦了一口面汤,“我正儿八经离开矿区也十年多了,找我打听矿区的事儿,有道理但也没道理么。”

接着,男人转了下碗边,接着说,“你们俩看打扮听口音应该不是本地人吧,起码不是董老师在涅石镇的学生。你叔叔我在矿上当的就是安全大队长,识人辨物那是最基本的。现在看大门,也是守护小区的安全,算是专业对口宝刀不老哩。你们想打听什么事儿,直说吧。”

“陈叔叔好眼力,我们的确不是本地人,但是倒真的也算是董老师的学生。那就不绕弯子了,我们想跟您聊聊 2005 年,您离开矿区的那一年,也是矿区最后一次出事故那年。那场事故死了一个男人,叫李权。”

七十一章「迷雾」三

老陈对于零五年春天的事情记忆尤为深刻。

那年春天的矿区发生了一起罕见的事故不光闹出了人命,也间接地让他在矿区的职业生涯画上了句号。

不过离开矿区是老陈自己做的决定,他觉得黑黢黢的矿洞里不再是矿友们挥汗如雨挣钱养家的地方,反而透着股说不出的危险气息。

除此之外,他更担心自己会成为下一个死在矿里人。

说起李权,老陈倒也不藏着掖着,毕竟在李权出意外之前,人们总是夸他命好。

平日里矿友们和李权聊天,只要提起老李的儿子李泽就没有不夸的。而孩子、老婆之类的话题偏偏又是他们那代人聊天的中心。

毕竟除了关上门的家里事,那个年代打开家门大家伙儿吃的、穿的、用的几乎都差不多。

大家都暗地羡慕着李权,娶的外地媳妇持家不说还温柔漂亮,儿子也是仪表堂堂的,不光成绩好还格外懂事。

不像矿上那些半大的小子,要么还在疯玩的年级,要么已然一副社会人的打扮,小小年级早就学着大人的样子吞云吐雾起来。

除了学习,打台球、唱 K 打牌,插科打诨就没有一样不精的。

看他们那副样子别说走出涅石镇,连走出矿区都难。

而李权的儿子就不同了,在大人们眼里那简直是祖坟上冒青烟的存在,只等上了大学李权的日子就算是彻底熬出了头。

在他们的观念里,只要孩子上大学就是有了出息,好生活指日可待。作为苦了大半辈子的父母,自然也就能沾光跟着过上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日子。

每每听到那些恭维的话,李权也总是笑着点头并不怎么接话。

只是老陈记得有几次李权下班喝多了酒,会在院里借着酒劲大吼,“他优秀?那也是因为是我们老李家的种,我的种能差到哪去!我永远是他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