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离着寿安宫并不远,想来此?时圣上已然要到了。
“母后这是做甚,姑姑你没事吧?”
圣上心?中知晓母后定然会为难苏姑姑,但从未想过母后竟会对苏姑姑动私刑。
苏叶虽是养好身子才回宫的,但她今日刻意未进食,一路上又是舟车劳顿,刚刚又被程寰玥甩了一巴掌,便故作虚弱,不言一句只流着泪。
这般之态,再?加上圣上如此?反应,为了苏叶质问程寰玥,对程寰玥来言自?是双重打?击。
“怎么,圣上为了个?贱婢还要斥责哀家不成?苏叶心?大了,目无尊卑,哀家还不能教训了?你可知晓苏叶刚刚大言不惭说了甚,她竟然对哀家说,她做的最逾越之事,便是心?里把你与宸珠当做自?己亲生?孩子照顾疼爱,她也配。”
“为何不配?朕与皇妹自?记事起就日日被苏姑姑用心?照顾,在母后您不顾朕是否年幼,身子是否能承受得住责罚时,只有苏姑姑站出来,哪怕被您斥责也劝着您饶了朕,但您从未听过劝,对朕则更是严厉。若不是有苏姑姑悉心?照料,朕能不能顺利长大恐也是未知之事,对皇妹则是一再?忽视,宫中之人踩地捧高未常态,母后您最是清楚,朕的皇妹也是大晟的祥瑞之一,她却被养成好欺的性子,事事都要谦让,其缘由为何,母后难道不知?若不是苏姑姑悉心?发现责罚了皇妹身边伺候的宫婢,恐怕皇妹现在早左了性子。”
程寰玥晃了晃身子,她眸中满是不可置信,更多的则是失望。
“哀家难不成不知晓吗?哀家为了谁才做这个?恶人,你可知晓你并非生?在寻常人家,你生?在皇家,哀家若不对你严厉,如今坐在皇位上的恐是安王了。难道哀家不愿像齐太妃那?般同靖王母子情深吗?但不能,因?为你是大晟的帝王,哀家原以为,待你长大可独当一面时,就能理解哀家的苦心?,知晓哀家是为了你。”
“朕理解,自?是知晓,因?为苏姑姑也是这般同朕说的,苏姑姑从未在朕与皇妹跟前说过母后一句不是,更从未挑拨朕与母后之间的关系,她总说母后您的不易,也会与朕说,待日后朕大了便能理解,所以朕理解,但母后您太独断专行了,认定之事便不管真?相,您这般冤枉在您身边忠心?伺候您近二十载的苏姑姑,怎么忍心??”
“冤枉? ”程寰玥哈哈哈哈嗤笑道“皇儿难不成看不出来这个?贱婢故作如此?吗?”
“来人,送苏姑姑回去,请太医。”
他不欲再?同母后争辩,母后认定之事便再?也听不进旁人所言,他早已习惯。
待苏叶被搀扶着离开后,圣上道“母后,就如您刚刚所言,朕幼时确实不懂,如今确实理解,但朕虽理解却无法释怀,在苏姑姑身上朕感受到了何为母子之情,如今母后既容不下?苏姑姑,那?便放苏姑姑离宫吧。”
程寰玥心?中知晓,苏叶确实未做挑拨之事,但也是因?为她的出现,使?她的瑜儿移情,程寰玥心?中生?了些许悔恨,若是她温和些,对瑜儿多些耐性,或许不会落得如今这般。
但苏叶知晓的事儿太多了,多到程寰玥不敢让她离开她眼?皮子底下?,尤其是当初兰慧之事,若是被瑜儿知晓先皇是她下?的手?,恐瑜二定然与她彻底离心?,再?无缓和余地,思及此?程寰玥反对道“不可,苏叶不能离开皇宫。”
“为何?”圣上微微蹙眉,随即又明了道“母后,后宫阴私之事朕也是略知一二,苏姑姑自?是不会多言的,朕也会着人伺候苏姑姑,如此?母后安心?便是。”
程寰玥自?是知晓她拦不住,再?阻拦下?去恐要让圣上生?疑,只好道“哀家如今说话既然不管用了,那?便随皇儿吧,哀家乏了。”
“母后好生?休息,朕改日再?来看望母后。”
程寰玥瞅着圣上离开的背影,只觉心?中好似少了什么似的,苏叶所图的便是真?心?换真?心?,她给不了苏叶,她的瑜儿竟给了。
如此?也好,在宫外,总能寻到机会动手?。
一个?出身卑微的家生?子,怎配让她的瑜儿视其为母。
思及此?,程寰玥捂住胸口,只觉憋闷喘不上气来。
终归是她养虎为患了。
第128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苏叶一直所求的便是出宫, 她从未想过与程寰玥为敌,但按照上?一世的说?法,她与程寰玥是阶级不同?的阵营, 她若是没有上?一世的记忆, 若她是土生土长的家生子, 自小就?接受着奴籍教育, 被灌输自己是底人一等的贱籍,就?不会产生不平等不公平的想法, 便不会有裂痕。
那么她会很满足现?今的状态, 会感激涕零视程寰玥为主子, 会对程寰玥忠心耿耿, 甚至会士为知己死, 不会存半点私心。
但她不是, 她曾生在红旗之下, 她不愿为奴,她想要公平,她不想卑躬屈膝自称奴婢, 但是以?她个人的能力改变不了这个世界,她的想法在大晟就?是胆大妄为, 无法无天,大逆不道。
她改变不了便只能适应, 因为她想活着, 她怕死。
苏叶从不认为怕死丢人, 为此, 她甚至已经适应了视人命如?草芥,但当她成为草芥,她又想反抗, 活的太累太拧巴了,她觉得总有一日她会被自己的执念逼疯,故而她给自己设了个希望,一个目标,努力往前行,就?好似光明?就?在前面不远处,只有这般她才能觉得自己是活着,而不是行尸走肉。
等级制度就?如?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她又不像木棉等人自幼便同?程寰玥一同?长大,相互扶持,共患难,自是有情义在的。
但她不是,她来到程寰玥跟前时,程寰玥已然运筹帷幄,甚至边城之行也是她有意为之,引蛇出洞。
故而在程寰玥眼中,她不过是个聪敏听话还能为她解忧做事的奴婢罢了,就?像是养在身边能看家,遇到危险会挡在她跟前汪汪汪叫的小狗。
自是会宠爱,会打赏,但在触犯其?自身利益时,也可虽是抛弃。
就?像是当初,程寰玥怀双胎之时,若不是其?有运道生下龙凤祥瑞,若生下的是双生子,想来此时她大概率已然再次投胎了。
若不是她机谨,再加上?阴差阳错之下顺势而为病了一场,那换丹药的脏活恐就?是她做了。
届时,她的下场不言而喻,程寰玥能成为皇太后,那是走了一条血路,若其?是会念及旧情对她心慈手软之人,此事就?不会一开始对她暗示,那时程寰玥为了权势,就?已然有牺牲她之意了。
而她,则是夹缝求生。
苏叶并不怪程寰玥,人之常情,若换做她是程寰玥,做的会比她绝。
故而她也不觉得,她如?今所谓对不起程寰玥。
毕竟像齐太妃与甜果那般的主仆,可谓是凤毛麟角。
更何?况齐太妃能与甜果情同?姐妹,不过是因士农工商,她出身商贾,虽有银钱但在权贵眼中同?奴才也无太大区别,故而阶级观念不强罢了,再加上?甜果忠心,对她有救命之恩。
但程寰玥不同?,她也不同?。
她们从未平等过。
苏叶并未处理脸颊上?的伤口,大晟宫规森严,破了相之人自是不能留在宫中的,苏叶虽爱美,但比起自由,比起向往的安稳舒心日子,脸上?留下一条浅浅的痕迹也无妨。
阿爹,阿娘已过知命之年,边城贫瘠之地,自是苦寒,又是为奴为婢之人,当初在边城时没少?被张管事磋磨,故而身上?都有暗疾,随着年岁大了,也都慢慢显露出来,即便苏叶有用心为他们调养,但已然被掏空了的身子,想补养回来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再加上?原先阿爹,阿娘盼的便是等她年岁满二十五之时出宫与他们团聚,但知晓她恐不能出宫后,又生了心病,整日为她担忧,为她心伤。
思?及此,苏叶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待她出宫后想来阿娘就?要整日操心她的婚事了,留下这道疤痕,也算是个不嫁人的理由。
苏叶微微叹了口气,总算熬过来了。
她用清水擦洗了脸颊上?的血迹,并未上?药,处理好后,换上?里衣便躺在床榻上?,脸颊上?隐隐刺痛,但她这一夜睡得极为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