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不答应又能如何?”柳念絮扬起不屑的笑,声音依旧甜甜的,“爹爹若要逼我,我就从这楼上跳下去,一条命而已,爹爹以为我在乎?”
一口一个爹爹,叫的十足亲热,可惜威胁起来亦是十足十不掺杂丝毫水分。
柳念絮的性格,若说谁最了解,那么非柳中郎莫属,这个女儿与他十分相像,说一不二。被人逼急了,别说性命,把祖宗八代的坟给刨开都不带眨眼。
柳中郎站在那里思索片刻,忽而笑起来:“好,那就等你从东宫出来。”
一双眼睛锐利带刀:“我已给你寻好婆家,到时可就由不得你。”
“婆家?”柳念絮歪头一笑,“爹爹,这家人与你有仇吗?”
“是有仇。”
“难怪。”柳念絮了然点头,“爹爹把我嫁过去,看我祸害人家,两个仇人跟对方打起架,真真是想一想都要笑起来。”
柳中郎不应声,“念念若不喜欢,我手中还有别的人选,爹爹都听你的。”
别的人选,大约还不如这个。这个定是因为和柳中郎有仇,才被他定为第一人选,否则好好的举人老爷,有家有业的,柳中郎哪儿有好心给她找个这样的。
他只怕恨不得柳念絮嫁给一个乞儿,早早饿死的好。
当然,投桃报李,柳念絮也恨不得这个爹爹早点死,省得浪费朝廷的官位,也浪费百姓的血汗。
柳念絮笑笑,低声道:“爹爹,到时候我们再商议,爹爹又不是明儿就死了,非得今天跟我掰扯清楚。”
说着这样恶毒的话,她都能笑起来。
柳中郎亦不遑多让,淡声道:“我当然不会死,这不是怕你死了,日后跟人家说不清楚,埋你都找不着地方。”
“爹爹说话真难听。”柳念絮感慨,“珍儿,你觉得呢?”
每当父亲和这个姐姐吵架的时候,柳珍儿纵在边上站着,都插不进去话,或者说,她不敢插话。
如这种互相诅咒对方去死的话,她敢对柳念絮说,在父亲面前,却连提都不敢提,生怕父亲一个谴责的眼神递过来,让她心惊肉跳。
柳中郎温和一笑:“你说话,也不见得好听到哪里去。”
听爹爹这样说,柳珍儿颤抖了一下,低下头小声道:“爹爹别生气,不值当……”
柳中郎冷冷淡淡看柳珍儿一眼:“同你有关系吗?”
柳念絮问你话,你便要回答,纵然不是回答她,却也证明,你已经被她带着走了。
柳念絮乖巧劝道:“爹爹别对珍儿这么凶,珍儿是母亲娇宠着长大的,不像女儿摔打惯了,什么话都听得,您这么一吓,珍儿大庭广众的,跟上次在家里一样,尿裤子了可怎么办?”
听起来忧心忡忡的,实则当真不是好话。
柳中郎看一眼尚无所觉的次女,心中不由得叹口气,对柳念絮道:“这同你无关。”
唐家几人本听了柳念絮的话,这会儿乖乖在边上守着,虽为这父女二人说话的内容惊到心惊肉跳,亦不免觉得有些爽快。
就是因为这个男人引诱唐婉言,才使得浔阳侯府抬不起头,她们家三个姑娘出身高贵,却没有做太子妃的资格。
大太太二太太对柳中郎的恨,不比对唐婉言少半分。见柳中郎被柳念絮如此辱骂,只觉得出了一口恶气,心里爽快又舒畅。
这会儿听得柳念絮说柳珍儿的话,全都笑了出来,大太太没忍住开口,“念念,别胡说。”
“什么尿裤子,这是女孩家该说的话吗?”
若她脸上没有压都压不下去的狂笑,这话可能还有几分可信,现如今么……
柳念絮乖巧应道:“舅母教训的是,我再也不提珍儿尿裤子的事儿了,若我再提珍儿尿裤子的事,舅母只管罚我。”
说着,十分诚恳地朝着柳珍儿道歉:“珍儿,是姐姐不好,不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你被爹爹吓得尿裤子的事说出来,你若能原谅姐姐,我再不提你尿裤子的事了。”
一连四个尿裤子,生怕旁人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柳珍儿又羞又气,眼中蓄起泪水,泪汪汪的,“爹爹……”
柳念絮乖巧不已地抬头:“爹爹,珍儿这般伤心,你可得好好哄着。”
柳中郎终于沉默片刻,深深叹口气,“珍儿,住嘴。”
那已经好久以前的事了,珍儿才六七岁,六七岁的孩子尿裤子,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偏生珍儿自己在意,被柳念絮抓到把柄,每每说起来都让她羞得无地自容。
何至于此!
柳念絮瞧着柳珍儿:“珍儿别哭,姐姐不会告诉别人的。”
柳珍儿已经被她气到灵魂出窍了,明玉楼这许多人,今日都听得清清楚楚,知道她这个柳家二姑娘,被自己亲爹吓得尿裤子。
这些人还不知道在背地里怎么嘲笑她……
以后她再没脸来买首饰。
柳珍儿想着想着,禁不住落泪。
柳中郎看着柳念絮澄净冷漠的眼神,心道:“你若不是唐婉言的女儿,该多好。”
可惜没有那么多如果,这个女儿注定是他的仇敌,是他一辈子的耻辱。
柳念絮瞧着柳珍儿,贴心劝说道:“比起我,爹爹应该给珍儿寻个夫家才是,这般脆弱,没有男人保护着,只怕活不过明天。”
柳中郎冷冷看她一眼:“她明天又不死,急什么!”
柳念絮摊手:“爹爹不急,算是我枉做好人。”…
瞧着柳珍儿,柳念絮想起什么似的,神情温柔中带着不屑:“爹爹,我们不说婚嫁之事,太过于渺小,不值得讨论,但我得向你说件别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