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呼吸微弱而急促, 冷汗浸透了他的鬓发和里衣, 紧贴在皮肤上?,更添几?分冰冷。

床榻周围, 太医院右院判的手?指搭在萧慎敬的腕间, 整个人都在抖。

“快说到底如何?”见?状, 刀一整个人绷得?像是快被拉断的弓。

右院判唇瓣都在发颤“这……脉象沉微欲绝,时有时无,分明是心脉受创、气血将竭的绝脉之象啊!”

满屋子死寂。

刀一这样的铁血汉子此刻都绷不住, 双目赤红地威胁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 把?陛下给我治好。”

右院判哆嗦半天,却根本不敢下针。

“让开!”

这时,一声苍老却如金铁交鸣的断喝打破了死寂。

一个身形干瘦、穿着?洗得?发白的灰布长?衫的老者大步走到榻前。

“备针, 烈酒, 参片吊命,快!” 老者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 瞬间惊醒了呆滞的众人。

他迅速净手?,打开随身携带的一个陈旧斑驳的木盒。里面并非寻常银针,而是十三根长?短不一细若牛毫却隐隐泛着?幽蓝光泽的奇异金针。他取过烈酒,将金针一一浸过,又置于烛火上?快速燎烤。那幽蓝的光泽在火焰下似乎更盛,发出细微的、如同蜂鸣般的震颤声。

老者深吸一口气,浑浊的老眼?中精光暴涨,整个人的气势陡然变得?如同出鞘的利剑,枯瘦的手?指稳如磐石,捻起第一根最长?的金针,没有丝毫犹豫,对着?萧慎敬头顶正中“百会穴”那号称连通生死玄关的至阳之穴快如闪电般刺入。

金针入穴的瞬间,萧慎敬原本微弱的气息猛地一窒,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随即又瘫软下去,脸色似乎更灰败了一分。

“陛下……”刀一吓得?脱口唤道。

老者却恍若未闻,眼?神专注得?可怕。第二针、第三针……他出手?如风,认穴奇准无比。天突、膻中、巨阙……一根根泛着?幽蓝光泽的金针,如同带着?幽冥之力?的钉子,精准地刺入萧慎敬的胸前、心口周围的要穴!

每一针刺入,萧慎敬的身体都会随之剧震,发出痛苦的闷哼,唇边溢出的血沫也更多,甚至带着?暗紫的淤块!那景象,不似救人,倒像在施行某种残酷的刑罚!

当第九针,一根细如发丝却长?及三寸的幽蓝金针,被老者以?特殊手?法缓缓捻入皇帝左胸那处致命伤口边缘时,异变陡生只?见?萧慎敬猛地睁开了眼?睛。

但那双眼?眸空洞无神,瞳孔涣散,直勾勾地盯着?虚空,仿佛已无生机。

紧接着?,他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抽搐,大片暗红色的血从他口鼻和胸前的伤口同时涌出,瞬间染红了身下的锦褥!

“心脉逆冲,气血崩决,要糟。”右院判失声惊叫,声音带着?哭腔。

室内一片死寂般的绝望。

唯有那“鬼手?阎罗”的老者额角青筋暴起,非但没有收手?,枯瘦的双手?反而快得?只?剩残影,最后四根金针落下的瞬间,萧慎敬痉挛的身体猛地一挺,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拉直,随即,他整个人如同泄了气的皮囊彻底瘫软下去,再无一丝声息。

连那原本微弱的呼吸,似乎都……停止了。

烛火不安地跳动,映着?榻上?那毫无生气的躯体,和那十三根深深没入要穴、在烛光下幽幽泛着?蓝芒的金针。

鬼手?阎罗盯着?萧慎敬毫无血色的脸,枯瘦的手?指颤抖着?,轻轻搭上?他冰冷的手?腕。

一息。

两息。

三息。

就在所有人心脏都要停止跳动的时刻!

老者紧绷的脸上?,肌肉极其细微地抽动了一下,他那枯槁的手?指下,那原本已彻底沉寂的脉搏,极其微弱地……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紧接着?,又是一下。

虽然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但那沉伏的脉象,终于重新出现?了一丝生机。

鬼手阎罗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汗透重衣,踉跄一步,被旁边的药童死死扶住。

他盯着?萧慎敬那依旧灰败却似乎不再那么死气沉沉的脸,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鬼门关前拉回来半条命,剩下的看天意和陛下的造化了……”

十三针已下,强行吊住了那口将散未散的生机,但心脉受创太重,失血过多,高烧、邪毒内侵……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将这微弱的生机彻底掐灭。

初秋的寒夜漫长?,烛泪无声淌下。

榻上?的人,依旧在生与死的深渊边缘,沉沉浮浮。

宵禁,全城戒严,整个布政使也被驻扎此处的官兵围得?水泄不通。

周燃瘫软在院子外,面如金纸,浑身被冷汗浸透,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乃至全族抄斩灭门的结局。

风雨欲来。

云禧被关在屋子里,外面重兵把?守,插翅难逃。

可她本来就没有打算要逃。

她面容沉静地坐在椅子上?,半垂着?眼?,在等。

在等萧慎敬薨逝后,近侍们?拿她撒气,要砍了她的脑袋为天子陪葬。

云禧扫了扫已经燃尽的烛火,此时天已经燃了一丝微光。

她转了转有些僵硬的手?腕,然后伸了个懒腰慢慢站起身。

踩着?晨露,她在屋子里练起了武,尽量将经脉活动开来。

她昨晚下了死手?,不过萧慎敬当时偏了偏身子,云禧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如果萧慎敬不能死,那接下来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