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萧慎敬登基前猛力?打压世家大族世袭侯爵,可越是?如此这些人越会联手成团。
如今萧慎敬要动江浙的桑蚕,这背后牵扯了千千万万的利益,等于是?动了许多人的命根子。
明面?上都如此受阻,更别说?一意孤行推行下去,会导致多大的阻碍。
紧绷的氛围,就连奉天殿袅袅沉香都显得?那么的不堪重负。
满殿煌煌烛火,竟然死寂般鸦雀无声。
似是?无人敢做那出头鸟,无人敢豁出一身?功名利禄为民请命。
云禧很好奇,哪位勇士敢在此时站出来?,当萧慎敬手中的利刃,敢朝世家大族举起收割的镰刀。
“望陛下三思,望陛下三思……”一众反对砍桑复稻的臣子们,大声高呼。
重重叠叠的声音如潮水,一声高过一声,一浪高过一浪,朝那高坐在九霄之上的帝王打去。
如此声势浩大,即便他是?天下共主也很难违逆。
云禧本以为萧慎敬会生气,亦或者会妥协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然而……等云禧偏头看?去时,就见萧慎敬端坐着,唇边漾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那笑不及眼底,像是?冷笑又似嘲讽又像是?尽在掌控。
云禧再次看?向大殿中,她不懂谁会那么傻地出头,与这些几乎占据了景国半壁江山的势力?作对?
那无疑于自?掘坟墓。
“请陛下三思!”大臣们再次齐声高呼,大有萧慎敬不妥协便不会罢休的气势。
就在这样巨大的势力?之下,萧慎敬轻咳了一声。
云禧以为他要妥协开?口时,寂静的大殿里突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一亩桑田,废三亩稻畦”范子石从位置上慢慢站起身?,盯着以张阁老为首的一群重臣说?道?“景德年?间浙东尚有水田八万顷,如今桑园侵吞过半!每株老桑年?耗水三十担,产丝仅值七钱,可同等水土若种占城稻,能活五口之家!”
一众重臣不可置信地盯着这位年?轻的工科左给事中,一时似乎很难相信他居然敢站出来?。
他分明是?勋贵是?残存的世家大族,竟然在这个时候站在对立的阵营里去?
云禧也万万没想?到,一向成熟稳重的范子石竟然会做出这般不明智的行为。
让她的视线都下意识地停在他的身?上。
在鸦雀无声的寂静里,年?轻的工科左给事中大人抬眸看?了一眼云禧的方向,然后,他锐利的视线缓缓扫向群臣“景全十四年?,苏州曾爆发’米骚动’,饥民生啖桑皮充饥。吴江县童谣泣血‘桑叶绿,稻花黄,蚕娘缫丝换儿粮’今富户圈占良田千亩植湖桑,江南稻米产量锐减四成,贫者无立锥之地种谷,此非天灾,实乃人祸!”他说?得?掷地有声。
双目扫向在座所有人,一身?气势迫人。
“如今,粮价已然暴涨,若江浙迎来?一次天灾……”他的声音陡然变大,带着咄咄的逼问之势“请诸位告诉我,江浙一带的桑农们如何才能活下去?”
张阁老须发皆张,盯着范子石的步步紧逼正要说?话。
范子石却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宁垦荒滩三亩稻,不守祖桑半吊钱。江浙桑田占沃土十之六七,若尽数改稻,岁可增粮百万石。‘农为邦本,本固邦宁’,今桑争粮地本末倒置,岂非违逆祖制?”范子石越说?声音越大,气势越加迫人,他甚至解下官印高举过顶,躬身?,大声请命“为了我景国福运绵延,砍桑复稻势在必行。臣请命,为陛下分忧,为天下百姓解难”
他撩袍,双膝跪地,躬身?触地,大声说?道?“臣……愿以头颅筑我大景新阶。”
一人对抗朝中大半势力?。
他真的不要命。
“陛下……”张阁老正要说?话。
“传旨!”萧慎敬的声音陡然响起“擢工部左给事中范子石任总督改稻事,南直隶、江浙一带今岁蚕丝税加征三成,改稻者免田赋”
王汝贞大惊失色,连忙劝道?:“陛下!此令若行,恐激起民变……”
“民变?景德帝迁都时砍尽北平桑枣改种军粮,怎不见?”萧慎敬拂袖,重重冷哼一声“尔等读圣贤书的,倒比不过一帮唱戏的晓事!”
“陛下,请三思啊……陛下。”
萧慎敬站在高高的台上,居高临下地扫向众人“朕心意已决,谁敢多言便是?抗旨。”
一句话如万钧雷霆砸在朝臣的心头。
天街踏尽公卿骨的余威犹历历在目。
没有人敢再多话,齐刷刷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再出。
帝王威仪,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一场金戈铁马的宴会以萧慎敬提前离开?而结束。
他没有和任何一位妃嫔同行,包括岑雨薇。
云禧混在一群宫女中间,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她想?的是?只要走出这奉天殿,她就悄咪咪地闪人。
毕竟这地方现在人多眼杂不好跑路。
于是?慢慢地她越走越后面?,直到快要掉到最?末尾时,突然,人群齐刷刷地都停下了脚步。?*?
云禧从人缝中扫了一眼,发现萧慎敬停下了脚步。
她也只能垂眸,保持身?影站在原地。
本以为人群很快就会开?始朝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