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我手机拿来!我给你看微信!”
游建国将信将疑,还真把手机拿过来了。游远打开和冯栩安的微信,给他爸爸看起过往聊天记录。结果上面不是在说股票就是说期权,要么说新的财务计划,偶尔冒出几个游远装可爱的表情包。再往上看……冯栩安的备注是,冯老板。
空气立刻凝固了下来。
游远爸爸脸色黑如锅底,拿起自己手机搜索起冯栩安的名字来,一看冯栩安是个近十亿身家的年轻企业家。他张了张嘴,突然收敛了凶狠的脸色,心想是不是最近把儿子逼疯了,他都开始说胡话了。
爸爸把手机往屁兜里一揣,满脸不自然呵斥道,“净胡扯。人家一女老板能看得上你个破炒股的吗?再说,你看看你那备注,你都叫人家老板,人家能是你女朋友?”
游远一脸惊诧,万万没想到老爹会从这个角度解读。他真想说你不懂,这是年轻人的情趣,但是既然他爹不懂年轻人的情趣,那么他解释了,他爹也依旧不会相信。
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游建国条件反射般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还挺巧,这信息就是那冯老板发来的。
冯老板:我三个小时以后到你们那里。晚一点能见个面吗?
游建国一脸狐疑,心想这快过年了,老板突然来找自己儿子难道是还有公事?但说是女朋友他是万万不相信的。在他心中,儿子做股票绝对是不正经职业,就和电视上那些靠打德州扑克赚钱的人一样,看着唬人,其实,哼,都是赌钱。
游建国转念又想,这位老板公司正经,说不定是儿子的人脉,未来能给他安排个正经职位,断不能得罪。他没声张,把游远的手机又藏了起来,给游远的一个舅舅打了个电话。
游远家亲戚不少,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二三十人。其中游远有个年轻的舅舅,没比游远大几岁。游远每逢过年,要么逃得远远的,要么躲在舅舅身后,毕竟他年纪更大还没结婚,有他当盾牌顶着,挨骂暂时轮不到游远。游建国偷摸去了书房,问他舅舅说,晚上能不能帮忙去车站接个人。
哪知游远这会儿刚从洗手间出来,甩着手路过,正好听见游建国在跟舅舅打着商量。游远一听立刻凑过去,“舅,我替你去接人,你替我去相亲怎么样!今年的骂侄子替你扛了!”
游建国一脚就给游远踹出了门,让他滚远点。还说相亲推到明天了,今天晚上去你大姨家吃饭。他要是敢不去,就把他护照没收。
他还指望着拿了护照去找冯栩安,让她带自己潜逃。他心想,起码今晚不让他卖身,混过一天是一天。要非得是今天,那他宁死不从,从楼上跳下去,也不从。
谁想到今夜是场鸿门宴。
他刚踏入爷爷奶奶家,便看到一位乖巧淑女端坐在茶几附近,那阵势一看就不妙,游远向门外转弯,被他爸一只手撑住了腰,瞬间推进门。
于是他用胡言乱语结束了这一场相亲。
人家姑娘问他,“听说你之前在美国读书,是在哪个学校啊?”
他喝了一口粥,含糊不清地说,“我们学校?那老有名了。Miami online university,专业是 crocodile watching,怎么样,酷不酷?”
饭桌上气氛尴尬了几分,那女生四下看看,贴心一笑,还给他找补了几句,“哈哈,听说迈阿密的马路上也会有鳄鱼,真的吗?”
他吃完最后一口,大爷似的往后背上一靠,“有!可有了,我女朋友遛狗的时候,那狗差点被鳄鱼给吃了!还不是我拿着平底锅从天而降,我”
“你给我闭嘴。”游建国恨不得拿平底锅敲死他,一巴掌拍到他腰部。
游远委屈巴巴看过去,“疼!”
“不好意思啊。”游建国对着桌上各位道歉,拎着游远的胳膊,“你给我出来。”
外面的寒风吹得人发抖。游远正站在他爸的车前,被骂得狗血淋头。
“你他妈的故意给老子捣乱是不是你真是欠收拾!你给我进去给那女孩道歉去!”
“是你先骗我的,”游远一肚子气,“你说今晚不是相亲。”
“跟你说是相亲你能来?”游远爸爸越说越生气,一脚踹了过去。
游远灵巧一躲,马上就要往前跑。游建国眼疾手快,对着他的帽子一拽,游远差点摔个大马趴。他往前一窜,帽子脱手,他顺着车绕圈跑了起来。
他边围着车跑圈边大喊,“我都跟你说了我有女朋友!咱们家的家教能是这样的?有女朋友还能相亲?”
游建国追地十分激动,“你他妈就跟老子胡扯!人家女老板能看上你!我呸!做梦吧你!”
“我怎么了!”游远边跑边吼,“我也有公司!你不了解我这个行业你就骂,你从来就没打算了解过我,你根本就不关心我!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你要是不管我就不管到底!别早年不管,现在我七老八十你想起来管了!”
“你!”游建国被骂得眼睛都红了,“我今天不揍死你我就跟你姓!”
“跟我姓也姓游!你不亏啊!”
冯栩安跟着游远舅舅一下车,看到的就是这么个场面。游远一大高个被一个矮半个头的中老年人边追边骂,旁边还有一位女士在旁边无奈地劝着。她当即目瞪口呆,立在车前。
游远舅舅下了车,扑哧笑出了声。
“你习惯习惯就好。从小他家就鸡飞狗跳的。”
冯栩安从小没有父母,对这种相处模式不熟,因此大受震惊,“他以前也经常……在街上挨揍?”
“可不么。嘴贱,宁愿挨打也要招人生气。小时候,他爸逼他去上奥数课,人家老师讲鸡兔同笼,问多少只鸡多少个兔,他问鸡和兔为什么会被关到同一个笼子里。老师嫌他影响课堂,让他在门口罚站,他小子直接逃课了……结果他爸难得去接他,给他抓一正着,我一出去,正好看到他爸绕着车揍他……”游远舅舅感慨着,“这场面,和那会儿一模一样。”
“啊……”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事儿放到游远身上就觉得,怪……合适的。
旁边游远舅舅还在说,“我们当时都说这小子挺惨,一年到头被扔爷爷奶奶家,见着爸妈回回挨揍,下来玩的时候都是捂着屁股哭。”
冯栩安皱眉,“好不容易见一次面为什么要打他呢?”
“他太调皮,有时候过了头。过分的时候带着表妹玩火,结果表妹把自己头发烧了,刚好被他爸妈撞上。哦还有,和人打架,人家说他没爸妈教,他咬了人家一口,人家哭着让他道歉,他还往人家胳膊上撒沙子……这不,现在也是。疫情四五年没见了,见面就打他。”
舅舅似乎也不太赞同,感慨着,“但其实我挺理解他的。这都是小孩子想引起父母关注。他从小就在小黑屋里自己住,太孤独了。后来刚一长大,就被送出去读书了,开始还巴巴往回跑,次数多了还挨骂,久了就也不愿意回来了。他爸妈也不理解他在干什么。”
原来不是有了父母,就能拥有他们的陪伴啊。怪不得,他说幸福很难。
前面的游远被爸爸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嘴巴却不放松,依旧在挑衅。这场面落到冯栩安眼里变得不再滑稽,他玩世不恭的笑意也像一张面具而已。
游远再次绕到他们这边。他绕了三圈了,一直看到视线那头有两个人怪碍眼的,路过时顺势瞭了一眼……
然后他就停住了。
他大步向着冯栩安走过去,老母鸡护崽子般将她拽到自己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