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柔摇头:“无事的,世子的伤心难过,是我们的百倍千倍,若不?发泄出来,更?伤身。”
走到书?房门前,桑柔伸手轻轻推了下,原本?锁上的门竟然开?了。
屋里头很暗,四下俱寂,唯桌上一盏油灯,以及桌前拿着刀柄在木头上不?断雕琢的男人。
而桌上散乱摆放着好几个木头人,桑柔走近了,借着昏暗的火光,一一辨识。
有大有小?,妆发各异,穿戴也各异。
大的,有她,有秦氏,而小?的,明显的一男一女?,应是他?幻想的她腹中孩儿的样子。
而晋擎手里正雕着的,怒目虎瞪的威武模样,又还能是谁呢。
今日这?泪,半文钱都不?值,说来就来。
男人并未看向桑柔,却?倏地出声:“别哭,我不?是铁人,也会?难过的。”
真情
桑柔进屋后, 也没再?出来,闷在房中的,由一个变成了一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桑有为哪能不急, 桑柔如今双身子, 不为自己,也要为腹中胎儿着想,整日不吃不喝, 身子如何受得了。
房门再?次锁上, 桑有为不时前去敲两下, 里头桑柔含糊地应,叫他们莫担心,世子和?她好得很?。
好什么好,都是铁打的,渴不死, 饿不死是不。
桑宥和?薛毅几人?也是急得不行, 房门从里头锁上,实在不行, 唯有砸门了。
老夫人?拄着拐杖前来, 经?历生?离死别?最多的便?是这?位, 也更沉得住气?, 劝他们不要急,又嘱灶房那边时刻备着热水和?吃食,等夫妻二人?开了门就立即送过来。
屋内自成天地的夫妻俩也没闲着,晋擎做完了木头人?,又开始做拨浪鼓。
他幼时, 晋侯便?时常做些小玩意,待他大了些, 要进学?堂,晋侯就把这?些玩具都收了,用行动教会他,人?要自律,什么年岁做什么样的事,不可?沉迷。
于玩乐上,晋擎并不乐衷,更不说沉迷,时而做做样子,也只是因?着一身反骨,就想看看父亲被他惹得吹胡子瞪眼的模样。
所以,他是有多不孝,从小到大,总不能让长辈省心。
晋擎长指持刀,力?沉又稳,几下挥就,削木如泥。桑柔坐在一边,将灯芯拨了又拨,调亮了光线,一手托腮,专注望着男人?从不外露的一面,虽在竭力?克制情绪,可?在这?样的氛围之下,依然浮现出一种零星破碎的伤感。
他不想说,她就不问。他想说了,她就听着。
这?日子总要过下去,无论有多么难过。
不知过了多久,桑柔才听到男人?那沙哑低沉的声音道:“待把十五过了,我便?回骐州,你就留在这?里养胎,别?的不必管。”
桑柔懂得男人?的归心似箭,即便?他这?时候就启程往骐州赶,她也不会有任何异议。
若她没有怀孕,她必会陪着他一道回去,毕竟,不能为公爹戴孝送终,总要早些到坟前拜一拜。
桑柔伸手握住了男人?持刀的那只手腕:“世子实在难过,哭一哭也无妨的。”
为免伤到桑柔,晋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将刀搁到桌上,稍稍握拳,低垂了眼眸:“孩子在看着,我这?个做父亲的,总不能叫自己孩子看了笑?话。”
“才多大,怎么会,”桑柔摇头,顿了下,望着夫婿异常真挚道,“看到了也好,我们的孩子就会知道,他的父亲是一个多么重情重义的男人?。”
“你莫惹我。”晋擎仰面,微微眨眼,男人?不是不落泪,只是未到伤心时。
桑柔起身,走到男人?面前,抱着他的脑袋揽入自己怀里,前所未有的柔:“反正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抱一抱世子。”
又熬了一个白日,待到日落时分,门开了,晋擎和?桑柔相携出现在了门口。
桑有为一干人?也未离去,就在外头候着,陪着这?对小夫妻一起熬。
薛毅见二人?气?色略憔悴,但精神尚可?,心头大石落下,忙叫人?去灶房取吃食和?热水。
时隔多日,再?见到女婿,桑有为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胆子却比以往大了些,走近了晋擎,伸长了胳膊,轻拍男人?坚实的肩膀,温声道:“世子不嫌弃,往后唤我一声父亲,我待世子便?如亲子。”
寥寥数语,却分外催泪,在场的人?纷纷红了眼圈。
唯有晋擎扯出一抹笑?:“子霈顽劣,有劳父亲担待了。”
“不打紧的,你要多少粮草,我都给?你,还有创伤药和?冬服冬靴够不够,不够我再?找人?去做。”桑有为本就充沛的父爱此刻可?以称得上泛滥了。
桑柔颇无语地看着桑有为,就算要宠儿子,也不必这?么急。
久未进食,不宜吃得太多,肠胃消受不了,夫妻俩吃了个半饱就极为克制地停了筷,各自认认真真地洗漱过后,便?躺到了床上,尽管疲累到极致,可?到这?时,却难以真正入睡,各自睁着眼睛,一同凝望床顶的如意缠枝花纹。
晋擎轻慢的声音传到桑柔耳畔:“我会等到肖瓒来了再?走,由他替我处理这?边事务,你若有解决不了的事,便?可?同他商议。魏延平贼心不死,在回骐州之前,我将绕道去一趟吴州,同梁弼见上一面,有他牵制魏延平,金陵应无大碍。”
多么心思缜密又强大克制的人?,即便?承受着丧父之痛,也依然在为他们考虑,把后路都铺好了,免去他们后顾之忧。
桑柔亦柔声道:“世子自己也要当?心,对自己好点,吃好,歇好,别?苛待了自己。”
晋擎恩了声,良久,问道:“你那些记忆里,可?有这?一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桑柔自然懂得男人?所问,实实在在地回:“记忆里的这?时候,父亲尚在,世子也不会来金陵。”
倘若那些记忆真是前世所有,那也和?今生?无甚关联了,因?为很?多事都发生?了变化,已?经?没多少参考的意义了。
说罢,桑柔翻了个身,手伸到男人?胸前轻拍,似哄孩儿般:“世子,我们来比比,看谁能先入睡,赢了的可?以要求一件事。”
“什么事都可?。”
“都可?。”
晋擎也伸出了手,反客为主,将桑柔抱到自己怀里,与她面贴面:“我的要求唯有一个,你要平平安安,等我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