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可能瞒着姐姐的。
心思
信件到达桑柔手里, 已是半月后。
但信到手后,桑柔并未第一时间查看,她手头上的事?还有?不?少, 一桩桩地都要安排妥当, 使得她无暇顾及信里写了什么,原封不?动地先搁在匣子里。
大暑伏天,长昼酷热, 伤津耗气?, 人也极其疲乏烦躁。桑柔看外头的草木都好似随时要烧着了, 内心涌起莫可名状的焦灼感。
晋府人口众多,入伏以后,为防府里有?人中暑,桑柔要安排的事情也更多,一天天地不?是见这个管事?, 就是叫那?个婆子, 每个人要做什么,一一提点到位了。譬如做伏茶、晒伏姜、烧伏香, 还有?各种备用的药材, 就连地窖里储存了一个冬季的冰块, 也是每日一桶桶地搬运到各院, 消耗也是极大,能不能撑过这个三伏,尚属未知。
譬如晋沐秋,生了一场病后,愈发?地不?耐热, 就连恭房里也得给她备上大量的冰,竟比怕热的晋侯用得还多。
桑柔有?意缩减晋沐秋的用冰量, 才把话一说,晋沐秋便捂着胸口,一副要晕过去的样?子。
“后院的事?儿,我已经全然撒手,由?着你安排,吃穿用度,也无特别的,仅这暑日,想要过得舒坦点,却?还是不?能够,你减罢,干脆把我的用度全都减了,索性?我这一只脚踏进棺材的孤寡老太,也没?几日活头了。”
桑柔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犹如市井老妇般怨念不?断的人竟是晋沐秋。
桑柔平心静气?同晋沐秋说道:“姑母先莫急,顺顺气?,我没?说您不?可以用冰,只是凡事?合该有?个度,冰用多了,寒气?入体,现下暑日并不?觉得,可到了后头,秋冬寒至,发?作起来,只会更难受。我在这屋里坐了也有?一阵,身?上已然有?些凉意,只想多添些衣裳,姑母真?就没?觉着不?对吗。”
晋家是不?缺钱,但晋家军几十万人要养,目前又征战在外?,正待用钱的时候,晋擎在账目上未曾瞒过桑柔,桑柔知晓账库是个什么情况,一笔笔地最好用在刀刃上,能省则省,开源节流,才是长久之道。
晋沐秋将捂在胸口的手换了个位置,改扶额头,正要开口,桑柔先一步道:“姑母可曾想过夫君在外?有?没?有?这样?的冰可以用,还有?他带出去的兵将们,这般的酷暑,他们又该如何?熬过,一日里,能饮上一口凉茶,怕也是奢侈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晋沐秋再也说不?得一个字了,只把桑柔深深盯着,越看这个侄媳妇,越像她那?个用不?上冰的大侄子,伶牙俐齿,头头是道,鬼精得很。
把晋沐秋的用冰无度压下去后,桑柔才有?空将信件拆开来看。
看完后,桑柔情绪如常,把信搁到一边,拿过账目继续查对,对完了还要去趟库房,半点伤春悲秋的空闲都没?得。
又一日,秦氏来找桑柔,问云阳母女在新?宅子里住得如何?,有?没?有?多派些人手看护,那?范集当真?已经离开骐州了。
桑柔一一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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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阳母女入住的新?宅子是晋侯送的,毕竟外?人久住府里也不?合适,好赖一张嘴,闲言碎语传出去,想回转就难了。云阳又有?在骐州定居的打算,且许了晋侯一批援军的辎重,晋侯最不?缺的就是房子,以物换物,爽快得很。
云阳母女搬出去后,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秦氏难免记挂,又不?如儿媳消息灵通,便寻了稍凉快的傍晚过来。
“你多寻些靠谱的人看顾她们,孤儿寡母的,就算不?缺吃用,也不?是那?么顺的,你看一个范集,就把云阳逼成?什么样?了。”
范集确实离开了骐州,他并无投靠晋家的念头,这样?有?些本事?的人物久在骐州,晋侯不?会允,几乎半强迫半警告地将人遣走。
至于范集离开后去了哪里就不?得而知。
桑雅失踪也是真?失踪,音信全无,谁也不?联系。
宝成?为此还大哭了一场,赖在桑柔屋里不?肯走,云阳亲自来接,母女俩关起门聊了许久,宝成?才红着眼睛随母离开。
桑柔尚未好奇地问出来,宝成?后来自己藏不?住话,倒了个干净。
原来云阳还是做出了让步,允诺一年内再不?给宝成?说亲,倘若范集在这一年能闯出名堂,混出个人样?,那?么这门亲,也不?是不?可以结。
桑柔听后依旧不?看好,混出个人样?又如何?,这和值不?值得女人托付终身?是两码事?。
再者,桑柔问了个直戳宝成?心窝的话:“你想嫁他,他呢?他对你是何?想法?即便他和我八姐解除了婚约,他就一定会来娶你吗?你们互许了盟约还是如何??”
宝成?被问得快要抑郁,原本爱来找桑柔玩耍,之后消停了好些日子。
桑柔也清静了不?少。
在桑柔看来,宝成?和范集在一起的可能并不?大。
秦氏和儿媳妇看法一致:“这孩子跟你年岁差不?多,心性?却?差了一大截,把男人看得太重,不?是福啊。”
秦氏大半生的感悟,浓缩下来,便是这寥寥一句话。
桑柔何?尝不?这么觉得呢,沉默了许久,想到那?封信上的内容,徐徐道:“母亲,我过门也有?小半年,可这肚子仍无动静,我寻思着,要不?给夫君纳个良妾,您觉得如何??”
秦氏一口清凉梅子汤尚未咽下去,喉头一紧,险些吐了出来,待到顺了顺其,赶紧又喝一口压压惊,才道:“不?如何?。”
桑柔垂下眸子:“我以为,母亲能懂我的感受。”
“我的乖儿,你莫是热糊涂了。”秦氏瞧着桑柔的神色,像是她有?什么大病。
桑柔却?是作深思状,一脸认真?道:“以夫君的才干,往后前程不?可量,这日子还长,夫君身?边也不?会只我一人,倒不?如先相看着,若有?贤良的人选---”
“纳个妾要什么贤良淑德,”秦氏少有?地打断儿媳,手指掰着给她数日子,“你和子霈才多久,满打满算,也不?过四月余,这暑期尚未过去呢,你又何?必太着急,是不?是子霈说了什么,或者哪个不?长脑子的乱嚼舌根,你要受了委屈,可不?能憋着,同母亲说,母亲给你做主?。”
秦氏是真?的把桑柔当自己人疼,桑柔感动之余,又有?些内疚,她到底还是揣测了人心,于是话里添了几分诚挚:“我总是怕我自己无能,辜负了母亲的厚爱。”
比起晋擎,桑柔反倒更在意秦氏的感受。
秦氏拉过桑柔的双手轻拍:“你要记住,我们为女子,便注定了这辈子过得不?如男子畅快,许多事?,他们能做,我们却?不?可。所以,我们女子更当自尊自信,不?管处于怎样?的境地,都不?该把责任全往自己身?上揽。哪怕过个两年三年,你仍不?能有?孕,那?又如何?,到时你想纳妾还是从宗族过继,都是你和子霈商量着来,总之,一时有?一时的法子,你们现下正新?婚,合该蜜里调油,切不?可为了这些次要的事?伤了夫妻之间的感情。”
秦氏一席话,道出的都是自身?切肤之痛。
她那?时候又何?尝想为夫婿纳妾,可生下长女后,好几年不?曾有?孕,那?段日子,过得尤为艰难,不?管婆家还是娘家,几乎人人都在问,各种各样?的药材不?要钱地往侯府送,生怕她身?体出了问题,不?能为晋家诞下继承人。
秦氏走过的老路,断不?能让桑柔再踏上。
这边安抚了桑柔,秦氏有?了主?意,便去寻晋侯商量。
晋侯听完秦氏的话,第一反应就是荒谬:“子霈在外?头干大事?,你把他媳妇送去,岂不?是在乱他的心,叫他如何?专注。”
秦氏也有?她的道理:“你们男人说外?出就外?出,说打仗就打仗,一年到头见不?了几面,又如何?开枝散叶,到时生不?出孩子,又来怪我们女人不?争气?。再说了,子霈什么心性?,你难道不?知,若那?么容易动摇,江中也不?会有?今日的兴盛安乐。我这么做,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晋家,家训上不?也提过,夫妻同心,才是中兴之家,你说是不?是这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