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做了些什么。
我真的是经过深思熟虑才来的吗?现在回想起来一切推论都荒唐透顶,比做梦还可笑。看到艾琳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人可以通过一个眼神判断出一些微妙的东西。福尔摩斯一定不同意这种推理。证据太少,太不充分了。但是这个推理,不在他的专业范围之内。
福尔摩斯的冰冷,只有一种柔光可以温暖。我知道那是什么。
我又让他失望了。
喧哗声响起。苏格兰场的马车来了。警员们跑过来检查地上的尸体,之前没有一个人去看一眼的尸体。我不愿意靠近,因为看见血就浑身发冷,反胃。这是本能的反应,和刚才这个人是否用枪对着我没有关系。一个警官过来和福尔摩斯谈了几句。福尔摩斯摆了摆手,意思是回头再说。
“你吓坏了。”他终于温和了一些。我微微抬头,看见他眼睛里那种有点像忧伤的忧虑。如果他严厉地训斥我几句兴许还让我好受一点,但是他抹去了眼中的讽刺,把一只手放在我肩上的时候,我竟一时差点哭出来。
“还好。”我吃力地说。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换了口吻。“下次能不能先和我说一声?至少先学会怎么用枪再出去横冲直撞。我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无畏。华生教过你用枪了吗?”
“还没。”
“我真庆幸你刚才没有过开枪的机会。”
这个时候,我们听见了华生的声音。他刚刚从警员当中走了过来。
“马车就要出发了。你没事吧,夜莺?”
我苦涩地感觉到华生语气和表情上的一丝不满。
“你们说,我先走了。他们刚刚就有话要跟我说。华生,时间赶得刚好。”福尔摩斯在华生背上拍了一下就匆匆走开了。华生的眼神恼火而无奈。
“所以,又冒险了?”
我勉强笑了笑。“我的问题,和福尔摩斯没关系。下不为例。”
华生很违背他本人风格地吹了声口哨。“幸好还有以后。福尔摩斯一直相信你足够硬,但也不代表硬到左轮手、枪都打不透的地步。他一向能装,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开始他开玩笑一样说你悄悄带枪出门可能有好戏,要跟出去旁观。在沙发上发现字条的时候,他脸色都灰了,直接把纸条攥成一团,故作平静地站起来,说你遇上了‘一点’麻烦,让我去苏格兰场报警,就从从容容地收拾出门了。他以为我什么都没看见。他不喜欢别人看见他焦虑。不,你不要去问福尔摩斯,他不会承认的。”
我们跟着前面的人向马车走去。福尔摩斯专注于和警官谈话。我们看见艾德勒姐妹一对窈窕的背影。
“想到一个比喻。”我说,“如果福尔摩斯是红葡萄酒,艾琳就是香槟。”
我想不出比这个更好的了。福尔摩斯像舞台剧排练过一样的举手投足,沉稳的声音和语调,红宝石醇厚的色泽,深沉的颜色和底蕴。而艾琳,在舞会的水晶灯下,珠宝一样璀璨却没有珠宝的艳俗,细密的气泡摇曳上升,通透而美丽。
华生认真思考了一下,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那她妹妹呢?”
“说不好,某种烈酒吧。”
“我呢?”
“白葡萄酒。”
“你呢?”
我不做声了。华生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
“不管你信不信,今天晚上福尔摩斯说过非常相似的话。”
我抬头望着他。
“他说艾琳像瓶气泡酒,她妹妹是白兰地。”
“差不多。”
“说你像德国黑啤。”
“为什么?”
“最好问他。”
我用感性来感受逻辑推理和科学,用理智来剖析情感。我以为我们是相像的。可是相像没有什么用,对吗?这个世界上也许有千万个和我们相像的人。相像没有什么用。
“最应该问的是他怎么知道会有人要杀爱瑞斯。不过现在不用问了。”
在苏格兰场的马车上,我这么对华生说。一般来讲,在马车分配上我们是这样的:福尔摩斯,华生和我和雷斯垂德挤一辆马车,其他人另行分配。今天应福尔摩斯要求,艾琳加入了警官的马车,我和华生被踢出来和爱瑞斯坐一辆。
“为什么?”爱瑞斯问。
我把头靠在车窗上。这可是一笔糊涂账。所谓的墨菲教授要销毁信件,就是销毁证据。证据包括人证和物证。如果拿不回信,他们会选择杀掉知情人,艾琳。艾琳一死,证明这两封信是伪造的就会容易很多,但他们必须先找好脱罪的办法找一个替死鬼。想通了这一点,为什么伯爵要派给我们假的委托任务,就真相大白了。让福尔摩斯去找所谓的照片,他必然会跟踪艾琳。如果墨菲教授派去的人拿不到信,他们就找时机在福尔摩斯在场的时候谋杀艾琳,造成他枪杀她的假象。计划本来出了波折,福尔摩斯发现其中有鬼,拒绝继续为伯爵工作。然而阴差阳错,艾琳想自己抽身而退,把信转交给一个有能力与墨菲教授对抗的人,把他们已经破产的计划又救活了。两人在僻静处见面,有人在暗处枪杀艾琳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走,那时福尔摩斯也百口莫辩。就算他有能力证明自己的清白,人证也被消灭了。更为阴差阳错的是,带信来的人不是艾琳,是爱瑞斯。和她见面的也不是福尔摩斯,是我。在当时的情况下,杀手分不清艾琳和爱瑞斯,但是我也是可以利用的,所以要对爱瑞斯下杀手。只是艾琳和福尔摩斯分别同时想到了这个问题,及时赶到。
“这孩子是你们从哪儿捡来的?想象力够丰富。”爱瑞斯搭上二郎腿,眯着眼睛说。
“她说的有道理。”华生好脾气地说。
“我更想知道艾琳是怎么想到的。”我盯着爱瑞斯看。
“我不想知道。”她略带嘲讽地说,“我们揣摩她的心思可就太累了。”
之后我们就沉默一路。在苏格兰场,雷斯垂德只问了些简单的问题就让我靠边了。他和福尔摩斯以及艾琳谈了很久,并没问出什么来。
“福尔摩斯先生,如果你不肯透露客户的消息,那封信至少请给我看看。”近乎崩溃的雷斯垂德说。即使没有情绪坏到斩钉截铁地拒绝,福尔摩斯也能用最委婉但不容置疑的方式拒绝回答他的问题,而鉴于咨询侦探的特殊身份,他还无计可施。
在场的人沉默了很久。艾琳和福尔摩斯对视了一眼。
“可以。”福尔摩斯说,“信在艾德勒小姐手里。”
爱瑞斯得到艾琳肯定的眼神,掏出了一个信封递给雷斯垂德。我突然意识到,应该是两封信。福尔摩斯不可能忽略这种事。目光在两个不动声色的人身上转了几个来回,我知道,他们达成了共识。
“就是这个署名波尔洛克的?”雷斯垂德反复看了几遍,然后着重看了看署名。
“这是联络人,不是幕后黑手。”福尔摩斯淡淡地说,“他们办事很聪明。”
一番周旋,我们终于在凌晨得到准许离开苏格兰场。我已经在办公室沙发上睡了好几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