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只看见你一个人，谁能说是别人让你去的还是你自己要去的？”

辛蒂格林呆了半晌，扭过头去哭了，那本小小的中世纪咒语被她紧紧抓在手里，封皮都揉皱了，发出细小而刺耳的声音。安妮无力地倚靠在墙上。玛格用手指骨节敲了敲桌子。

“别哭了，现在干什么都没有用，只能等他们有没有从格拉汉姆那查出个门道来。要是实在没事干，你就自己画画符号，别吵了！”

这句话莫名起了作用。辛蒂格林止住了啜泣，小心翼翼地抚平自己的书，走到桌子跟前，拿起那支她自己做的粗糙的羽毛笔，翻出一页空白部分较多的，蘸了一下墨水，吃力地在纸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笔画。玛格抬眼看了一眼。她本人并不识字，更不可能认识如尼文，瞪着辛蒂好容易写完的“wyrd”发愣。

“这画的是什么？”

辛蒂用古英语的发音方式念了一遍。

“听不懂。”

“没指望你懂。”苍白的辛蒂格林说，“这是‘命运’。”

这时她们就听见了重重的敲门声和一声严厉的呼喊：

“布莱恩特夫人在家吗？我是琼斯警探。”

倚墙站着的安妮瓦尔特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玛格布莱恩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身材高大，走到门口的这几步仿佛随时都会栽倒在地，但她还是开了门。站在门外的是带着两名警员的琼斯警探，以及一脸冷漠的福尔摩斯。

“下午好，夫人，我是琼斯警探，”警探介绍说，“这位是伦敦的著名咨询侦探，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我们现在……”

他看起来有点为难，说不下去了。福尔摩斯在旁边毫不掩饰地叹了口气。

“布莱恩特夫人，我们要以参与谋杀埃德加戴尔的罪名逮捕你。安妮瓦尔特夫人和辛蒂格林小姐，也请和我们走一趟。”

“现在可以把全部过程和我们讲一讲了，福尔摩斯先生。”琼斯说，“当然我已经知道了，相当精彩，是的，相当精彩。但是其他警员和两位福尔摩斯先生一定也想知道事情的经过。至于辛蒂格林小姐，现在已经证明她当时确实不在约克郡，与此案并无关系。”

琼斯打了个“请”的手势。福尔摩斯微笑了一下，向谢林福德和西格点了点头。老先生佯装无动于衷，老大则回应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我想还是从主要的三个线索说起。”福尔摩斯把那张纸放在桌子上，轻轻推到谢林福德面前，然后在几位绅士中间传递了一圈。

“恕我现在还不能先透露我的信息来源。我说过，第一个词‘客厅’指的是待在客厅里的阿利西亚。她按事先安排的给凶手开了门，但是似乎并不太知道他们进来是要干什么，否则发现尸体的时候她也不会吓得魂飞魄散。由此我们现在有两个方向。首先，凶手中有一个和戴尔十分熟识，甚至不会惊动看门狗，还事先送过戴尔红酒。他送的那瓶做过手脚，警方在现场发现的那瓶是更换下来的没有问题的。因此我们去找了找一位既符合先前的条件，又在事发前几天一下买了两瓶一样的红酒的先生。非常容易，就是戴尔先生的表兄尼尔格拉汉姆。”

“那么这个‘窗下’又是什么？”谢林福德问。

“我们查了格拉汉姆家，没有提窗子这回事。如果他没注意自己留下了痕迹，就不要让他想起来去清理。我们很容易就在他的厨房窗台和窗前的地板上发现了散落的药粉，确切地说，是取了灰尘的样品检验出来的。格拉汉姆先生自己往酒里下药的时候也太不仔细了，甚至连注射器都没处理掉。我们连他弄到注射器的渠道都找到了，这下基本坐实。”

“我们怀疑他是觉得下次可能还用得上，所以没舍得扔。”琼斯开了个阴森的玩笑。

“感谢补充，警探先生。因为奥多小姐的缘故，另一条线路指向北赖丁的女巫们。先生们，我当时推测凶手有两个，也许本来是指望谢林福德和戴尔都失去知觉好下手，结果谢林福德却先晕过去了，戴尔有可能要离开房间找人帮忙，他们情急之下就直接采取了暴力。为了把谢林福德搅进去，他们控制住戴尔从谢林福德的角度捅了他这一刀，也就是说，不管是下手的人还是从背后抓住戴尔的人，身上都很可能沾了血。我开始想当然地以为格拉汉姆是动刀的那个，因此在他家反复寻找可能符合‘血迹’这条线索的东西，可是一无所获。后来我意识到自己大错特错了。一个足够强壮的女人也可以把戴尔先生一刀毙命。事实上，布莱恩特夫人自己十分细致地替我们保存了证据。多年来她精心收藏着所有所谓巫术的牺牲品的‘纪念品’，直接或间接的都有。她的那口秘密的小箱子里现在就有那条迸溅了戴尔的血的围裙，我想你们应该已经找到了。”

两个警员点了点头。从表情上来，他们还在箱子里找到了一些别的十分不想见到的东西，虽然它们足够再解决一两桩悬案。

“现在格拉汉姆先生已经承认了，也愿意证明布莱恩特夫人直接参与了谋杀。至于布莱恩特夫人本人，我想也就是个时间问题吧。我知道诸位现在一定觉得这没什么复杂的，是的，警探先生，你的两个手下脸上就这么写着呢。你们之前之所以一筹莫展，几乎就是因为忽视了神智不太清楚的阿利西亚奥多小姐。事实就摆在你们眼前，只不过你们选择了忽略。谢林福德，现在你的麻烦彻底解决了。老福尔摩斯先生，我斗胆问您现在满意了吗？”

老先生又好气又好笑地哼了一声，顿了顿手杖，没回答。谢林福德笑着想要站起来说点什么，这时候歇洛克突然抬手制止了他。

“哦，等一等，还有最后一件事。警探先生，你刚刚说已经证明了格林小姐和本案没有关系？”

“是的，福尔摩斯先生。我们已经把她排除了。”琼斯皱着眉头望向一脸茫然失措的辛蒂。

“所以你们错过了本案的一个核心人物。”福尔摩斯似笑非笑地离开桌子，绕过盯着他看的众人，稳步走到辛蒂格林面前。年轻女人惊愕地盯着他，双手绞在一起，用求助的目光望着屋里的其他人。

“警探先生，你说过已经证明了我是清白的！”她说，“这不可能！福尔摩斯先生，我什么也不知道，福尔摩斯先生！”

“已经结束了，小姐，不用再装了。”

福尔摩斯没有温度地说，一把制住了她颤抖的双手，她的声音哽住了。琼斯警探站了起来。

“福尔摩斯先生，我们还是应该……What the hell？！！！”

然而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怪罪警探突然口出不逊，因为他们全都吓呆了。福尔摩斯把年轻女人拽到跟前，迅速但用力地吻了她一下。谢林福德从桌边跳了起来，老福尔摩斯先生的手杖“啪”的一声倒在地上。屋里的人都目瞪口呆，和蜡像一样凝固了。直到怀里的年轻女人尴尬得满脸通红，狠狠给了他一拳，福尔摩斯才松开手，转身面对观众。

“请允许我介绍一下我的学生：贝克街的夜莺，曼彻斯特女侦探，安杰拉南丁格尔。”

福尔摩斯轻轻把面颊微红的夜莺拉到了自己身旁。

作者有话要说：　　刚刚交了本学期最后一篇论文，明天就回家的作者一颗赛艇，居然开启日更模式。其实每次看见评论里说女主还没出场作者内心都是窃笑的(￣y▽￣)~*写完这一章简直想下一章老福尔摩斯先生气急败坏举手杖满屋子追着歇洛克打众人狂劝……(/^-^(^ ^*)/

☆、第一百一十七章 百分之一的机会

（上帝视角）

“很……很精彩，南丁格尔小姐，”琼斯警探说，“我从前听说过二位擅长给警方准备绝妙的惊喜，今天终于亲眼所见。”

“过奖了，警探先生。”夜莺笑了笑，把福尔摩斯弄皱的袖口抚平，“跟警方合作是福尔摩斯先生的专长，我在曼彻斯特的营生不过是些雕虫小技。”然后她中规中矩地向西格福尔摩斯行了个礼，就算见过了。

“福尔摩斯先生，多有冒犯，请你原谅。”福尔摩斯向着父亲这么说，口气里不由自主地露出讽刺的意味。西格福尔摩斯气哼哼地俯身想把手杖扶起来，歇洛克已经赶上一步把它捡起来递到了他手里。老先生把手杖拽了过来，望着歇洛克狡黠的笑容仿佛想要发作，但还是摇摇头作罢了。

“有些事我懒得管，”他闷声说，“歇洛克，反正对你也无效。不过你妈妈那关可没这么好过，别怪我没警告过你。”

在众人面前福尔摩斯只能耸耸肩，一个字也没回答，成功地隐去了一丝冷笑。这件事完全可以简化为福尔摩斯要不要参考一位多年来栖居在庄园几乎足不出户的老太太的意见答案呼之欲出。哄她老人家开心是个技术活，歇洛克自认在这方面从来不精通，这也是唯一一样他可以坦然承认不精通的事。

“南丁格尔小姐有故事要分享吧。”琼斯咳了一声，他开始觉得自己搅进别人家的家庭会议了。

“说起来也很简单。”夜莺说，把那本这段时间被她揉得不成样子的小书扔在桌子上，“通过福尔摩斯先生的关系我们借到了关于这些奇奇怪怪东西的资料，手抄装订了一小本。对我来说是文学，对某些人来说就是巫术。再在火车上临时背几个字母和莫名其妙的术语，就可以装作自己是个民间女巫了。其实我也记得不太准，好在她们几个都是连英语都读不懂的人，很容易蒙混过关。如果你们真找来一位教授考据我写的所谓‘如尼文’，恐怕他还会以为是中国字呢！”

“可是这线索你是怎么送来的？”琼斯问，“你什么时候和福尔摩斯先生见面了？”

“我想办法让她们信任辛蒂格林来跟踪案子的进展，”南丁格尔说，“她们都不会写字，这支蹩脚的笔是我声称咒语需要才做。平常也没什么可写的，她们对我不是完全放心，裁缝铺里总有人和我一起，我只找到写这么几个字的时间，而且是写在我那本小册子的扉页上，在拜访福尔摩斯家的时候夹在了那本我一个字也看不懂的《浮士德》里。福尔摩斯先生很精准地会意了，但是我们都觉得歇洛克福尔摩斯应该尽量少和辛蒂格林见面，这样双方就能少编造点关于对方的东西，所以并没有和我见面。”

“我真希望你能再写详细点，”福尔摩斯说，“用在破解那张纸上的时间都够我自己找到线索了。”

“是，福尔摩斯先生”南丁格尔叹了口气，“福尔摩斯先生其实一个人就能摆平。福尔摩斯先生，我申请辞职不干了。”

“你最好别打这个主意。”福尔摩斯打了个响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