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啰啰嗦嗦像什么话!婉玉,你这亲妈是怎么教的,把你儿子都惯得不成样了,惯得他一点苦都吃不得吗!嘉言,你也是个废物,能干干,不能就滚,别去集团里添乱!”
陆父劈头盖脸的痛骂下,母子俩脸色惨白,一个字都不敢说了。其他几房的人,幸灾乐祸地互相对视。
陆含璋冷漠看着这一幕。
陆父骂了一圈,最后又骂到了他头上:“陆含璋,你就给你弟弟一个闲职养着又怎么样?陆氏这么大,还能塞不进人?!你就是眼红,心眼小,嫉妒嘉言比你受宠!”
轻叹了口气,本来在寿宴上厌烦到一个字都不想说的陆含璋开了口,语声冰冷:“谁来了陆氏都得用能力说话,没有闲职养着这一说,能力不够就从基层练起,练不出来就继续在基层待着。”
他不出声还好,一出声,陆父愈发暴怒,抄起附近的酒杯就朝他砸过去:“还敢顶嘴!畜生玩意,害死了敏娘和嘉文还不够,你还想气死我是不是!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忤逆不孝的东西!”
陆含璋面色如冰:“我说过,我没有。警方也前后调查过很多次了,车祸是一场意外。”
他小时候,父亲还很正常。后来陆父养在外面最宠爱的一个情人朱敏和她生的私生子陆嘉文因一场车祸死亡,他父亲就被刺激到发病了。疑神疑鬼觉得是陆含璋弄死的,警方的调查报告摆在面前也不肯信,闯进陆含璋的房间里,对着还在书桌前做功课的他拳打脚踢。
那时候在读高中的陆含璋还没有反抗的能力。面对生父毫无道理的指责和打骂,错愕、不甘、愤怒。
现在陆父常居疗养院,其实也就是被他塞进来变相软禁。疗养院的人都拿着他的钱,对陆父严格看管。
他们家族本来就有基因问题,精神不稳定,像陆父这种彻底发病的,平时可能表现得很正常,脑子也很清醒,但旁人随便一句话就可能让他陷入暴怒,情绪失控。
陆含璋知道他只是父母商业联姻生下来继承家业的孩子,并不是子女里最受宠的。年少时仅存的一点父子亲情,也早在这些年里被消耗殆尽。
“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刚出生的时候我就该掐死你!”陆父赤红着眼嘶吼。
嘴脸狰狞丑陋,像个可笑的小丑,哪还有年轻时的半点风度。
陆含璋站起身,狠狠砸了手中的杯子,转身大步走出去。
身后,传来歇斯底里砸东西的巨响。
疗养院的院长在门外脸色谄媚地迎上来,陆含璋冷冷地嗤笑一声,说了句“加大药量”,就越过院长走了。
坐进车里,陆含璋吩咐司机:“去红叶别馆。”
他名下有很多套房产,红叶别馆是离疗养院最近的一处。
车子发动,引擎声里,陆含璋呼吸急促,手有点发抖地从车门侧边储物格里摸出一只撕掉标签的药瓶,倒了两颗药在手心,闭上眼吞服下去。
呼吸还是很急很乱,胸腔里仿佛关着发狂的猛兽。
父子亲情早就没了,陆含璋不会再觉得心寒,但是看到生父发疯时的不堪模样,他禁不住联想到他自己。
他也发过病了。
生父指着他鼻子痛骂他殴打他,给他安没犯过的罪行时,因受到强烈刺激而爆发了,那一晚,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砸烂了看得见的所有东西。
强忍着到了红叶别馆,陆含璋浑浑噩噩地下车,像一头披着人皮的兽,理智即将崩盘。疯狂的破坏欲在他体内尖啸,本来冷静自持的漆黑眼瞳,因充血而变作猩红。
他的身体里也有精神病基因。他迟早会变成和生父一样的人,备受敬畏的陆氏掌权人、商界巨子,其实是个毫无体面的疯子,要被关进疯人院里。
别馆里寂静空旷,除了定期来打扫的保洁不会有人过来。
他反手摔上门,跌跌撞撞地从玄关往里走了两步,然后猛然抓起玄关上的一个盆景摆件,狠狠砸在地上!
砰!
花盆破裂的巨响打开了体内的闸门,陆含璋剧烈喘息着,开始在家里疯狂打砸,毁掉他能碰到的一切。
包括他自己。
手机响了一声的时候,陆含璋正在用头往墙上撞。撞得头破血流,血水顺着发丝流下来,强烈的痛楚和晕眩也消解不了他心中的暴戾。
“叮铃铃……”是楚暮云发来了视频通话申请。
除了楚暮云,没人会给他发。
陆含璋难得地恢复了一点理智,拿起手机,按下了拒绝。他不想让楚暮云看见他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咦,怎么拒绝啦?这个点还在应酬吗?
线路对面的楚暮云失落,还想在睡前再找大王说几句话呢。
叮,微信又响了一声,是楚暮云发来的【晚安】。
今天还附带了一张睡衣照。照片里,楚暮云笑吟吟看向镜头,穿着幼稚的草莓熊睡衣,他很瘦,睡衣领口也低,宽松的布料底下露出一片白嫩的颈项和形状漂亮的锁骨。
陆含璋脑子里“嗡”的一声,有根弦断了,疯狂的破坏欲骤然变成了另一种同样猛烈狂暴的欲望。晴欲如巨浪卷席而来侵袭全身,像是从发疯中好转,又像是更狂乱了。他意识模糊,眼底燃起汹涌裕/火,嘴唇贴在冰凉的屏幕上,身体倒在沙发。
想……想要掐住这个人的腰,狠狠地咬住他的唇,让他尖叫出声……
呼吸声粗重,空气都变得浑浊。陆含璋在没有开灯的黑暗里,像只余下动物本能的野兽,濒死般低吼战栗,掌心湿透。
他的身体绷紧又松弛,一夜里持续多次,手机屏幕的微光映亮了他皱紧的眉和迷离失神的眼睛。照片上,穿着草莓熊睡衣的小明星在甜甜地笑。
第二天陆含璋醒来时,太阳已经很高了。
每次发疯过后,他都会感到精神上极度压抑的痛苦,抑郁情绪像浓重的雨云压在胸口,让他喘不过气。他感觉自己就是一具僵冷的尸体,是用骨渣和烂肉勉强拼成的人形。身上很脏,狼狈不堪。干涸的血沾在头发上,糊住了眼睛。他把粘结的刘海拨开,轻喘着,用手撑着沙发慢慢坐起来。自律的习惯和残存的意志力在逼迫他起身今天公司里还有会要开。
看到掉落在地板上的手机,陆含璋眼珠迟滞地动了一下,伸手拿起。点开屏幕就看到了楚暮云早上发的【早安】。
【早安】的上面是昨晚那张睡衣照。
屏幕上也沾了白色的污渍。
陆含璋眼帘垂落,染血的黑发粘连在脸颊,受到某种充斥心头的极端自厌自毁的情绪驱使,像认罪的罪人等候裁决,僵硬的手指落在屏幕上,无法自抑地输入了一句话,发送。
他低头忏悔。如果对方不肯原谅这样肮脏的他,他也许会去寻死,也许不会,但一定会彻底地破碎,再也无法拼成原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