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远之?任由女儿把自己一丝不苟的衬衫和领带弄乱,看向一旁的季舒楹,点评:“一看就是随了你。”

季舒楹:“……?”

她哪有?经?常这样!

再说了,知知只是习惯性地抓玩一切新奇的事?物,来探索世界而已!

女儿十个月时?,初初会?牙牙学语,叫“粑粑”“麻麻”时?,精心准备培训和笔试面试的季舒楹,顺利通过?了实习考核,拿到了律师执业证,将筹备婚礼提上议程。

裴远之?将婚礼的决定权都交给了她,大到拟定参加的嘉宾名单、人员、婚礼策划人,小到婚礼上一束胸花、一处装饰拱花用的种类。

季舒楹本身就挑剔,更何况是婚礼这样的重大场面,提前预订了顶奢品牌的试纱环节,一次性顶了十来套,光是当天配合婚纱、敬酒服搭配的珠宝首饰,都是数十套。

最后选定的婚礼策划人,是一位国际知名的美籍华人Daisy,Daisy是美国WB认证的职业婚礼统筹师,擅长户外婚礼策划,能够根据不同的自然环境,将现?场设计成艺术品,且贴合新人的审美和心情、将婚礼的唯美梦幻融入自然风光和环境之?中。

在这之?前,Daisy的过往作品基本都是为知名明星、富豪策划婚礼。

一切都在顺利进行,然而,筹备婚礼的末程,却有一个人找到了季舒楹,说有?件事?想?要?跟她谈谈。

看着那双跟季茂明极其相似的桃花眸,季舒楹喝了一口咖啡,入口醇厚微涩,她神色平静,再开?口时?,语气却不甚客气,“你有?什么事?我想我们没什么可谈的必要?。”

“……不是为了我。”季琬芙咬了咬唇,眼下黑眼圈略重,明显有?些憔悴,眼神也犹犹豫豫,躲躲闪闪的,踌躇着道:“是为了爸爸的事?……”

“我不认他这个爸。”季舒楹将手?中的咖啡放下,白瓷杯碰到桌面,清脆一声?。

季琬芙看出她不悦,改口得很快:“你把季茂明拉黑了,季茂明联系不到你……”

季茂明联系她做什么?

明明是个怯懦的胆小鬼,只敢躲在后面,不敢面对她和母亲。

像是看出季舒楹心中所想?,季琬芙紧接着道:“他……他生病了,医生说是常年喝酒导致的,肝癌晚期,这一年来他过?得很不好,压力很大,公司那边一直不顺利,他酗酒很多……眼下,已经?没有?两个月的活头了……”

说着说着,季琬芙再也忍不住,掩面哭了起来。

一开?始,她以为等?父亲离婚,跟母亲结婚,一切都能好起来,万万没想?到,离婚才是这个家破碎、以至走向败灭的开?始。

什么都没有?了,所剩无?几,偏偏季茂明也一直振作不起来,反而酗酒酗得愈发凶狠,等?发现?的时?候,已经?从肝硬化转化到肝癌。

这一年来,季琬芙一直偷偷在不知名的角落,偷窥着这位“姐姐”的幸福,怅然若失。

听完季琬芙说的,季舒楹脑袋‘嗡’了一下,空白之?后,是五味杂陈,心情复杂。

“爸爸、爸爸说,对不起你们母两,尤其是你,所以希望能死前再见你一面……”

季琬芙一边哭,一边抽抽噎噎地道。

季舒楹顺手?递了纸过?去,有?些沉默,没有?表态。

等?季琬芙的情绪平静下来,季舒楹开?口时?,已经?恢复了一贯的镇定,“有?什么事?,你让他电话联系我吧,但见他一面,不可能的。”

她不想?再见到他,也不想?跟他再有?任何的牵扯。

给季琬芙留了串电话号码,季舒楹起身离开?了。

没想?到,当天晚上,她就接到了季茂明的电话。

季舒楹看着陌生的号码,点了接听。

电话那头,季茂明显然没想?到她接的这么快,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一年多没怎么联系的女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艰涩开?口:

“听说你生了个女儿,很可爱……我……我可能时?间不多了,能让我见外孙女一面吗?”

季茂明的语气有?些卑微,是季舒楹从来没听过?的口吻,还带了一丝恳求。

他怕季舒楹拒绝见面,于是想?着先从外孙女这个借口起头。

季舒楹断然拒绝了,“不行。”

季茂明沉默了,退而求其次道:“那……你的婚礼,我能出席吗?我,我毕竟是你父亲,这么重要?的事?,婚礼上……不能没有?我。”

万万没想?到季茂明会?是这个要?求,季舒楹听着,有?点想?笑,她恍然想?起,季茂明想?让私生女搬进季家的那一天,有?没有?想?过?他是她的父亲呢?

“不可以。”

季舒楹拒绝得利落。

“……我毕竟是你父亲。”季茂明没想?到,女儿会?心狠至此,咬了咬牙,带了点歇斯底里?道:“而且我都要?死了!你想?要?我死不瞑目吗?我的要?求很过?分吗?我既没有?拖累你,也没有?要?求你来医院看我,仅仅是见一面,出席婚礼而已,就当是完成我的遗愿,你都不愿意?!过?去二十多年,我就养了你这个白眼狼!”

季舒楹闭上眼睛,与季茂明的情绪激动不同,她异常沉冷道:“早在两年前,你就不是我父亲了,我们父女缘分早已尽了。”

大约是知道没什么转圜的余地,又或许是觉得季舒楹太过?冷血,被拒绝的难堪让电话那头季茂明的呼吸异常沉重,几秒后,他突兀地挂断了电话。

季舒楹虽然拒绝得干净利落,但心里?仍徘徊着这件事?,钟女士最近刚逢第二春,跟身边一位很久没联系的高中同学走得很近,关系密切,季舒楹不想?用这件糟心事?去打扰母亲,只简单地转告了一下季茂明肝癌晚期的事?。

婚礼前的半个月,晚上,季舒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干脆将这件事?跟裴远之?说了。

“我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听说他得癌症了,就最后两个月了,但我不愿意?让他见我女儿,也不愿意?他出席婚礼。”

季舒楹埋在丈夫的怀里?,呢喃道,语气有?些茫然失措。

裴远之?抚摸了下怀中人的头,“你跟妈说这件事?了吗?”

这里?的‘妈’,自然是指的钟女士。

“我说了。”季舒楹道:“妈妈也猜到了,她跟我说,让我按自己的心意?来,如果原谅他了,就让他来,如果没有?原谅,那就拒绝。”

“那你原谅了吗?”裴远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