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条条地数,每说一句话就?在?他心脏上剜出一道狰狞的豁口,让风往里灌。
江稚茵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对闻祈的感情超过朋友阈值的那天,是江琳说她有?一个亲生孩子的时候。
江稚茵在?那个时候突然怅然若失,想着?,也许这世界上所有?的爱都是有?先决条件的,如?果她不是妈妈的女?儿,就?根本得不到这些?爱。
但那天她因为天花板掉墙皮这样的小?事?给?闻祈打电话,无论他手上有?多紧急重要的事?情,都能为她赶来,毫无怨言。
明明那时候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没有?条件的约束,没有?像“妈妈必须爱女?儿”这样的道德规范,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闻祈为她提供了无条件的陪伴。
曾经江稚茵是这样以为的,闻祈的爱是她唯一可以不凭借任何身份就?能无条件获取的,这让人感动。
但原来也不是。
原来他只是有?所图谋。
“在?福利院的那些?时日,我救你、帮你……喜欢你,都是出于真心的,但是原来每一次都是算计,你什么都知道,知道赵永伟的事?、知道我是成?蓁的妹妹,但你全部隐瞒,包括你自己的事?情也从不对我说一个字。”
“闻祈,你满嘴谎话。”
她喉间哽咽,闻祈眼睫颤动着?,字t?字诛心。
就?算闻祈说那都是因为爱她,因为害怕自己被抛下,江稚茵也已经不会信了,因为这话已经被认定为装模做样的手段。
有?的时候,由?虚情假意,后继衍生出来的“爱”,本身就?已经失去了表达的价值,变得像废品一样一文不值。
就?像现在?。
以前?撒过谎的人,早就?失去了说真话的权利,今后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会被打上“诡辩”的烙印,如?同小?孩子第三次喊出的“狼来了”。
时至今日,江稚茵已然分不清他哪句话是真哪句是假,初遇是做戏,后面一次次蓄意勾引恐怕也是攀附上她这根杆子的手段,她不知道闻祈这几年里到底给?了她多少真心,抑或是从始至终都在?利用。
江稚茵捏住门把手,重重把门在?他眼前?关上,低着?头顿了几秒,嗓音沉闷,通知着?:
“之?前?的承诺当我没说过,都冷静一段时间吧,我回家住了。”
他一直对江稚茵很没信心,觉得她给?不起自己期望着?的浓烈的爱,觉得随便谁来反对一下,江琳或是成?国立,他就?会被江稚茵丢弃。
却没想到,最后搞砸这一切的,还是他自己。
入沼
她单手拖着行李箱, 另一只手不断抹着脸上的泪痕,轮子在崎岖不平的地面上拖得咔咔作响。
楼底下唐爷爷的那个小男孩还蹲在门口玩小汽车,他?默然站起身, 突然向江稚茵跑来, 从口袋里翻翻找找, 掏出几颗糖, 强硬地要塞进江稚茵手里。
这个孩子实在和小时候的闻祈有些像,头发也是一样长长的,江稚茵看着他?,心里又疼痛起来,眼泪简直又要往外冒了,擦都擦不干, 她把糖塞回去,说她不要,然后继续拖着行李箱往拐弯处走去。
楼道的阴影覆盖她全身,狭窄的过道堆积着一层薄薄的白雪, 冷风侵袭这座城市, 今年的冬天应该会异常寒冷。
小孩子安静地顶着雪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弯腰捡起地上的糖果,揣在兜里跑回家里自?己剥开?吃掉了。
爷爷问他?嘴里的糖哪里来的,男孩指了指楼上,老人会错意,笑说:“又是那家小姑娘啊?”
他?摇头。
是那家的哥哥给买的,说以?后每次碰见那位姐姐, 都送给她几颗, 这样子她心情会好点。如果姐姐问他?是哪里来的糖,他?就得?告诉她是哥哥买的, 这样姐姐就不会那么生哥哥的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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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没问,姐姐也不要糖,小男孩就自?己吃掉了。
他?心说下次见到姐姐还得?再给一次,但后来他?很久都没再看到江稚茵了。
他?想?,楼上的人家应该分手了,就跟每天吵架摔东西的那户姓王的人家一样,但是好像又不一样,他?们家一直安安静静的,来的时候安安静静,走的时候也安安静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爷爷叹气,说,人生嘛,就是会发生这样的事的。
江稚茵那天回去,一开?门见到江琳就绷不住了,她抱着妈妈的肩膀嚎啕大哭,突然间变得?像个小孩子一样,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一粒一粒往下掉,全部掉在江琳的衣服上,她衣襟被江稚茵打湿了大片。
她像妈妈哭诉:“……他?真的骗了我。”
江琳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背,母女?俩恍然间回到小时候,躺在一张软床上,江琳哄她睡觉,就是这样一边拍她一边唱咿咿呀呀又跑调的摇篮曲的。
“没事没事,至少你发现得?早,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江琳苦笑一下,安慰着,“咱就当?谈了一段失败的恋爱,至少妈妈还陪着你,你累了、想?哭了,就回家来吧,妈妈现在还没那么老,可以?接住你,啊,不哭,不值得?。”
江稚茵抓着她的衣服抽抽嗒嗒的,简直要背过气去了,眼睛肿得?像两个桃子。
江琳知道她女?儿?一直是个很刚强的人,小时候虽然也经常哭,但基本就是可怜巴巴地掉几滴眼泪就算了,就只是想?让别人知道她难过了而已,稍微关心她几句她就又乐乐呵呵了,这是第一次哭得?声音这么大、时间这么久。
江琳拍着她的脊背,叹着气音:“人生嘛,就是会出现这样的事的。”
屋外的雪愈下愈大,后来堆积了厚厚一层,有小孩在楼下堆了几个歪歪扭扭的雪人,嘻嘻哈哈地在雪地里跑来跑去,砸雪球。
今年怎么经历了一段时间这么长的凛冬,几片雪花就打翻了很多事,像是用笔尖压在一张细细的纸条上划过去,划了两年,发现又回到了开?始,于是你发现笔迹都落在一个莫比乌斯纸环上。
万物更新,万物归始。
江稚茵没有删掉闻祈的联系方式,但他?一条消息也没有发来,闻祈也没有来她家找过她,新年的时候,再也没有那个默认头像推来一句言简意赅的“新年好”。
细细想?来,他?们相遇的这两年多的时间里,居然谁也没有向对方道出过一声“新年快乐”,好像每次都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错过。
想?到闻祈的名?字的时候,江稚茵仍旧难过,她给了闻祈那么多次机会解释,他?却似乎没有任何?辩解想?要辩解的地方,生生扛下了所有的指责,就像是在她面前承认他?就如她所说的那样坏。
甚至一次都没来找过她,被戳穿后连挽回的想?法?都没有吗?
江稚茵觉得?自?己确实是个没脑子的傻子,这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她居然还在为他?考虑,觉得?闻祈可能也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