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快毕业的时候吧,直接用?钉子?穿的,处理?得不好,后来有一段时间没管,马上就要愈合了,于是又穿了一次,现在到阴雨天就会发炎充血。”
一边说着,他一边抬手摸上耳垂上缀着的细小的黑色圆形耳钉,歪头看向她,视线分?外真诚,纯黑的眼底倒映出车窗外的灯火,以及她惊讶的面容。
“不好看吗?”
江稚茵嘴巴张合几下,不违心地说:“好看的。”
于是他稍稍弯了眼,嘴角扬起一个愉悦的笑,手指缓慢嵌入掌心。
“那就好。”他说。
他还以为这唯一能起作?用?的皮囊也没用?了。
金鱼
江稚茵通过?了?学校科技协会的面试, 不过?大一刚进去的人主要是听学长讲课加打杂。
科协收了一批大一新生,但?还需要考核,考核后刷掉一些人, 最后几个人才能成为正式成员, 以?后可以?一起组队参加ACM之类的程序设计大赛。
每期讲课后都会在OJ系统里留题, 需要在限定时间内写掉, 她花了?一些时间把系统里的代码题解决,伸着懒腰摁开手机查看群里的消息,随手?报了?几个加美育时长的活动,最近学校正在排演迎新节目,不过?多是一些学长学姐,新生得充当?观众, 时间定在了?下?周一。
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外面正在下?毛毛细雨,砖石地面上落了?星星点点的水迹,可能是到了?换季时间,这阵雨过后就要转秋。
坐市内公交车回家?的途中, 江稚茵在手?机上提前线上预约了?医院的体检, 把截图发给了?江琳, 告诉她自己周六就回去。
阴雨天,穿过?老楼夹缝时嗅到的阴湿气味更重,有?人下?楼收晾衣绳上挂着的衣物,脚步蹒跚,江稚茵认出那是自己的邻居,一个本地人, 只?知道姓徐, 刚搬进来那天还给她送了?几个鸡蛋。
她顺口跟徐婶打了?招呼,徐婶满面笑?靥地应下?, 在她预备上楼时又叫住:“诶,你是不是没?给男朋友配钥匙啊?我看他在门口靠了?好一会儿了?,浑身湿淋淋的,我叫他去我家?待一会儿他也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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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稚茵反应了?很久,琢磨着徐婶口中的这个“男朋友”可能是闻祈,毕竟除了?他也没?人知道自己的地址。
她颇显尴尬地笑?笑?:“他不是我男朋友,就是普通朋友,应该找我有?什么事吧,我上去问问。”
走廊很狭窄,堪堪能容下?两个人的宽度,因为楼与楼之间靠得太近,透光性差,江稚茵隔着雾蒙蒙的水汽看见了?蹲在自己家?门口的闻祈,旁边有?个二十寸左右的黑色行李箱,过?道的地面都是沾着泥水的脚印,一道道牵连到她家?门口。
等她再走近一点,闻祈偏过?头来看着她,他似乎没?预料到下?午会下?雨,衣衫也穿得单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耳侧,身上的白?色卫衣半湿,睫毛都泛潮,重重垂下?。
江稚茵一边开?门一边问他:“怎么不先给我打个电话?”
“手?机没?电了?。”闻祈站起来,单手?拉住行李箱的拉杆,露出来的手?指关节都透着粉色,像是冷得厉害。
她让他先进去,闻祈却只?是站在门口的地毯上,迟迟未动。
江稚茵疑惑地催促:“进来啊,屋子里暖和?一点。”
少年又捏紧拉杆,眼皮丝毫不抬,一直耷着,显得可怜,嗓音也发沙:“很脏。”
他声音发得短促,江稚茵反应了?一会儿才察觉到他在说自己的鞋子和?行李箱沾了?t?泥的轮子。
她在柜子里找了?新的拖鞋,只?不过?大小看上去不太合适,闻祈穿得局促,然后蹲下?身从兜里掏了?纸巾慢吞吞擦轮子。
他的脚后跟全?都露在外面,鞋码对?他来说实在太小了?。
趁着外面的雨下?得还不算太大,江稚茵摁开?浴室的热水器,叫他先去洗澡把身体冲暖,然后自己揣了?钥匙打算帮忙去外面的便利店买一双新的拖鞋,回来以?后再好好问问这是什么情况。
这雨下?得突然,路上很多人都打车回去,或是窝在奶茶店和?书店里等雨停,街上就显得空荡起来,浸湿的路面蒸腾起一股热带雨林的气息。
其实她并没?有?出门太久,最多半个小时的样子,回来的时候发现闻祈并没?有?去洗澡,而是一个人窝在沙发上缩着,头发和?衣服都还是湿的,连条毯子都没?盖。
江稚茵疑心他是生了?病,探手?想摸摸他的脸,闭着眼的人却一把攥住她的手?,合在掌心里。
那掌心柔软干燥,带着薄薄的体温,指尖研磨着她的掌心,激起潮水般的痒意,让她突然愣住。
“我有?点困。”他似乎睁不开?眼,“能先睡觉吗?”
握住她的手?是干燥的,但?闻祈的唇却略显湿润,体温回暖后颜色也红润了?一些,不像刚刚在门口那般毫无?血色,说话时轻微张合,像在沙滩搁浅后翕动着鱼鳃用力呼吸的鱼。
江稚茵吞咽起口水来,她眼神闪动,抽出自己的手?,一遍遍反复警告自己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可以?想些有?的没?的,应该时刻保持理智才对?,于是清了?清嗓子道:“我家?就一张床,你今天要外宿的话我可以?帮你订个宾馆。”
闻祈很快睁开?眼睛,身上的潮意似乎凝成眼里的一道道冰棱,幻化成复杂的情绪,但?他表情未动,甚至声音还故意带上一些迷蒙:“我不能每天都住宾馆,但?我没?地方可以?去。”
他把空掉的掌心握起,被他睡过?的沙发都沾上潮湿的水迹,想也知道有?多冷。
没?等江稚茵开?口问,他率先解释起自己的情况:
“室友不喜欢我,学校没?有?合适的宿舍供我调剂。”他语气低迷,头发湿哒哒的看上去很可怜,像流浪狗,斟酌着说,“好熟悉,感觉福利院刚被拆掉的时候,我也是这幅无?家?可归的样子。”
闻祈慢慢从沙发上坐起来,头发显得乱,“我在海城没?有?认识的人,只?能先拎着行李箱来找你了?。”
家?里还没?开?灯,只?有?客厅的窗户透进来一点昏蒙的光线,冷色调的光打在他侧面,像一匹深蓝色的纱披在他身上,令他整个人都显得凄惨。
少年倾下?薄薄的眼皮,抿紧唇角,装作为难的样子:“要是你很介意的话,我还是先离开?吧。”
江稚茵对?他的要求感到犹豫不决,迟迟没?有?发言。
闻祈搭在沙发边沿的手?蜷了?一瞬,他慢慢站起身,低低吐了?一句:“我知道了?。”
他刚走了?几步,江稚茵皱紧眉头,下?大雨的天气也不知道他能去哪里,于是还是妥协,长叹一声后喊住他:“那你睡沙发,可以?吗?”
闻祈转头,脸上瞬间带上了?轻佻的笑?意,答着“好”。
浴室里热气蒸腾起来,冰箱里还有?一些新鲜的菜,江稚茵一边削土豆一边郁闷,怎么就变成同住一个屋檐下?的状态了?……
但?她自己也是受不了?宿舍里的室友才搬出来的,所以?对?闻祈的情况深有?体会,对?比起来的话,还是他的情况更糟。
毕竟是完全?意义上的孤儿,也是第一次来海城,举目无?亲,自己在学校受了?委屈还能跟江琳大吐苦水,闻祈受惯了?欺负,却只?能灰溜溜地拎着行李箱在雨天被赶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