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海城了。”闻祈的嗓音拖拖沓沓的,念得极轻,没什么特别的语气,像一团又开始流转飘散的冷雾,江稚茵听着莫名?僵了脊背。
她有些不明所以:“那我得恭喜你?这次出差好顺利?”
闻祈突兀轻笑一声:“这倒不用,这次出去了解了很多?新东西。”
“但还是不应该离开这么久的……”
“茵茵啊。”他一直幽幽地?讲话,徐徐念出她的名?字,尾音挟着一点?叹意,“想见你?一面。”
他那边有窸窸窣窣的叮当响声,像什么铁片碰撞,又像什么风铃,江稚茵分不清。
她偏头看了眼外面的大?雨:“这么大?的雨,我上哪儿去见你??有什么事不能电话里说,或者找个?天晴的好日?子”
“我不想等呢……”闻祈拒绝,“你?不过来我就去你?家找你?。”
“我搬家了。”
“我知道,问几个?人就能打听到。”
尽管这变化微弱,但江稚茵还是察觉到他状态不太对劲,皱了眉质问:“你?威胁我?”
“为什么会?这么想,我哪有你?的把柄可以威胁?”闻祈说,“自始至终,我都是乞求的态度吧。”
江稚茵没出声,咬住下唇斟酌着。
那边有很轻的脚步声,江稚茵记得出租屋的地?板嵌得不算严丝合缝,有几块翘了起来,脚一踩上去就会?“嘎吱嘎吱”响。
他踩过那些翘起的木板,江稚茵听到电话那边的雨声似乎变大?了一些,应该是靠在了窗台上,手里还在把玩着什么东西。
闻祈今天话很多?,本?就模糊的声音被重重落下的雨压得更加含混,像从胸腔里挤压出零碎的语句:“今天天气很好,我很喜欢下雨的日?子,耳朵是很疼,但还有更疼的地?方,所以无所谓,反正你?不是知道吗,我喜欢疼痛。”
好像记得所有事情的都只?有他一个?人,江稚茵的心太宽了,把闻祈挤到一个?角落的位置,针对以前?的回忆,闻祈满脑子都是她,但一旦他提及某个?细节,江稚茵就会?懵掉,丝毫不记得。
那些他视若珍宝的、拼命要攥在手里的,好像都在人生的不同阶段尽数失去了。
妈妈抑郁跳楼的时候没有抓住她的手;王奶奶去世的时候也?只?能站在旁边看着她没了呼吸;掌心捂住的那只?紫色的蝴蝶,一被他触碰就死掉了。
他永远只?能在旁边看着。
一切他想要得到的,最?后都会?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被夺走。
兜兜转转,来这人世间走过这一遭,吃尽苦头、因为耳朵受尽冷眼、因为不好的出身被百般嫌弃,最?后还是什么都抓不住,五指张开又合上,空空荡荡。
闻祈走了一下神。
“……”
哗啦哗啦
“哥儿,我背下了今天教的那首诗了,厉害吧?别人都不会?背的。”t?茵茵躺在大?通铺上,翘着脚丫,握着闻祈的手腕,打着节奏,开始背了起来。
“谁翻乐府清凉曲?”她闭上眼睛,有的时候就像记不起闻祈根本?听不见一样,只?用小手拍着他胳膊,像哄人睡觉,“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
窗户被雨砸得响,蜗牛风铃挂满了雨水,噼噼啪啪地?吵人,茵茵困了,一边打呵欠一边翻了个?身子,把闻祈的胳膊当枕头,还踹了身后睡得很死的小雨一脚。
“下雨好好啊,凉快……”
她念了很多?遍,现在想睡觉了,糊里糊涂地?说话,嘴唇张合的幅度越来越小,闻祈其实一个?字也?没听见,侧着身子,没人剪理的黑发挂到鼻尖。
他一只?胳膊被茵茵压着,另一只?手腕被她握着,撑起身子盯了她很久,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不知何事萦怀抱……”茵茵说完就没了声音。
不知何事萦怀抱。
醒也?无聊,醉也?无聊。
梦也?何曾到谢桥。
“……”
以前?的这些事,她总是都不记得。
也?许在订婚以后,他不再?出现了,江稚茵会?连他也?一并忘掉。
像是把什么东西扔在地?上,江稚茵听见电话对面传来清脆一声,闻祈的声音空灵幽怨,续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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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沼
斑驳的墙面被暴雨淋湿得不成样子, 坐在车里都能听?见车顶盖被雨点砸中的声音,与隐隐约约的闷雷聚在一起。
江稚茵偏头看着模糊的车窗,道道水痕从上到下灌注流下, 司机说暴雨天不好走, 一路的车速都很慢, 悠悠开到了居民楼下。
她撑伞走下去, 在楼底下看见了熟悉的小男孩,搬着凳子坐在门口,就那么凝望着外面倾盆的大雨,远远望见她走过来?后,突然起身钻进屋子里,踮着脚够一个木柜子上的罐子, 挑挑拣拣的,连伞也不打,冒着雨就跑出来?,不说话, 只把东西往江稚茵手里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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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稚茵把自己的伞撑到他头上, 低头问着:“把什么东西给我了……”
张开掌心, 里面躺着两颗糖,她不明就里,疑惑地看向他,男孩指了指楼上的位置。
【他。】
又指一指自己。
【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