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
“它叫做情牵一线枉断肠。”慕容桂的声音像咝咝作响的蛇信,舔嗜着我的意识。
“听说这种毒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会制,居然就这么巧,唯一能难住他的毒就在慕容府里。此毒寄伏在人体内,若无药引子,便不是毒,十二个时辰后自解,可谓事倍功半。药引子每个人体内都有,只是要催动出来却千难万难。一字曰:情。”
“情生则意动,意动而毒发,毒发乃断肠。”慕容桂轻声细语,一字一句:“一但爱恋心生情有所钟,那毒就发作起来,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名字倒是再贴切也没有了,情牵一线求不得,巫山云雨枉断肠。”
“你说,这么麻烦的毒药,怎么就毒倒了他呢?”
我答不上话来,慕容桂已扼住了我的脖子。
他的手又湿又滑,像毒蛇全力绞杀敌人,我奋力挣扎,一时无法消化慕容桂说的东西,只是模糊中一个概念越来越清晰,心里像是要裂开来一般:燕云,他,他,他……
难道说,燕云,你对我的心意,也像我对你的一般?
忽然,慕容桂松开了我,又跌坐在我床前,双手蒙面,喃喃自语:“我在做什么?”
重新呼吸到空气,我咳嗽着,紧紧抓住慕容桂的肩头,不能让他像来时一样突然跑掉。
“咳咳,你,你说,燕云现在怎么了?毒解了吗?有没有受伤?”我吸一口气,问道:“他人在哪里?”
慕容桂也不看着我,酒却像醒了很多,声音平稳。
“你也很在意他吧?其实那天在刑堂,看你顶撞爹爹甘受家法,我和大哥二哥都惊呆了,从没有见过谁有这样的勇气和决心。当时我还在想,看似懦弱的二叔怎的就这么不知好歹呢?原来是为了他。” 他半是苦笑,半是自嘲,“是他呀。”
“告诉我,他究竟怎样了?”
他摇摇头,“其实我今日前来,是抵不过他的请求,带你去见他。”
天色已大亮。平日此时已有穿梭的仆人,不被人发现很难。所幸今天是一年里光明正大睡懒觉的日子。
慕容桂带着我穿过半个慕容府,目不斜视神色平静,只是眉间有凝结的悲伤。刹那间觉得他有点像长生。
他和燕云之间发生过什么?竟让他甘冒如此风险,满足这个阶下囚的要求。三侄是兄弟间相貌最出众的,年方弱冠,全家上下都宠着他,生了一付自负的脾气,从不把谁放在眼里。这只漂亮骄傲的凤凰何时向他低了头呢?还是说,你也把心交给他了吗?
到了。慕容桂停下脚步。这幢房子四边不靠,独自矗立着,依然一付亘古不变的肃穆寒冷,连新年的喜悦也不能沾染它丝毫。
看到它我全身都疼了起来。
刑堂。
燕云,你怎样了?
看了看周围没有动静,慕容桂带着我推开了刑堂沉重的大门。
吱
光线随着我们的脚步铺进刑堂来,但深处还是很昏暗,只有一盏灯。我尽力睁大眼睛,搜索他的身影,揽住慕容桂肩头的手臂也有点发软。
空荡荡的刑堂还是我记忆中的样子。一个人穿着暗色的衣服,靠着托起房梁的石柱坐在地上,泼墨似的头发半遮住脸孔,看不清模样,安静得仿佛睡着了。
是你吗?
慕容桂松开了手,我跌坐在那人面前。
撩起垂下的黑发,月亮般的脸露了出来。眉头舒展,长长的睫毛合着,轻轻颤动,这鼻梁,这嘴角……
我紧紧的抱住了他。
很久很久没见到你了。还以为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你了。燕云……
怀中的身体挣扎了一下,仿佛要脱离我的拥抱,忽然又停了下来,鼻尖凑到我的肩胛间,嗅了嗅,“铁衣?”
我点点头,下颌触到他的耳朵,“恩……”只知道回应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千言万语空凝噎。
他舒了口气,伸出手臂回抱住我,笑了起来。“还以为你家三侄占我便宜呢,好歹我也算是他叔。”说着又转向慕容桂:“谢谢你啦。”
慕容桂木着脸,也不理睬他,自去关了门,倚在门口不说话。
刑堂里又重归昏暗,一盏油灯悬在头顶上,发出啪啪的烧灯芯的声音。
燕云靠在我肩上,呼吸间气息落到脖子,酥酥痒痒。我拂拂他的长发,他低低的叹了一声:“真好……想死我了……”
鼻子一酸,我几乎要落下泪来。
我以为自己做了明智的选择,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后果。你爱我吗?我爱你吗?什么都不用说了,我愿意就这样拥抱至地老天荒。
腰比记忆中细,他瘦了些,而且有点僵硬。我顺着一粒一粒的脊椎骨节摸上去,摸到修长的腰线,还有微突的蝴蝶骨……
燕云让了一下。“别摸了,痒死了。”
“不,我……”话没说完,我顿住了,这是什么?
衣裳是硬的,层层粘在一起。还有一根长长的东西,冰凉,一环扣着一环,我摸索着却没有发出碰击的声音。
我放开燕云,侧过身就看到了那个东西。是一根乌光闪烁的铁链,它绕过身后的柱子,穿在燕云的琵琶骨上。暗色的衣裳看不出沾了什么,原来是血。
“不……”我下意识的摇头,不,这不是真的。
“你的表情好象看到我偷人一样。”燕云靠到了柱子上,阻止了我的目光。“别想了。来,让我再抱会儿。”
“他们穿了你的琵琶骨!”
“是啊,”燕云不在乎似的撇撇嘴角,“要不我早跑了。你们慕容家都属牛皮糖,喜欢黏着我不放。”又在我鼻子上刮了一下:“就你不黏,一跑跑这么远,让我好找。喂,别哭了,弄得我一手的水。”
我擦擦眼泪,“好,不哭。让我再看看。”我不敢再像刚才那样的抱他,只是轻轻的让他靠着我,越过肩头,我看到那条铁链贯穿了燕云的身体,安静地匍匐在地上。
心里又沉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