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重惊骇而起,说道:“好好的怎么就不见了?”
小保姆道:“说是有什么人带走了她……疗养院那边也说不清。小少爷,您说我们要不要报官啊?”
景重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忙道:“不能报官!”
小保姆便惑然道:“不报官的话可怎么办?”
正苦恼时,却见一个小厮来报:“蓝中书给少爷送信了。”
景重冷笑道:“正等着他呢!”
长乐城外有座清镜庙,说是人要心如明镜。蓝仪想着怎么样才算“心如明镜”。他有时觉得自己很明,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明白自己在什么地方,可有时他又觉得自己满布尘埃,完全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已有了什么。他握着那个金色的铜灯领扣,想着这个戴在景重衫上的样子。正想着,就见人给他递了一个签筒。只叫他随便摇摇,不拘想着什么。蓝仪便也随便想着,随便摇了,拿出一支签。便也有人给他兑了,只给了他一张签文。蓝仪展开便看:“蜡油点灯灯自灭,方寸剔起又重灭,长心烧尽空劳力,何不将身忙去归。”
看毕,蓝仪也不叫人来解签,只将那签文丢掉。
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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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听见有人说道:“景少爷已经来了。”
蓝仪便端起笑脸,说道:“还不请他?”
景重走了进来,脸上已经连礼节的笑容也没了,只冷冷地看着他,劈头问一句:“我母亲呢?”
蓝仪便道:“她很好。”
景重气得牙痒痒,说道:“一开始就是你吗?”
“什么?”
“从说她报告有了问题,再到去疗养院,然后去你选择了的那个疗养院……全都是你在操纵,是吗?”景重质问道。
蓝仪答:“是的。”
景重从没想到蓝仪居然是个这么可怕的人,他从来没想到。尽管他很早已不把蓝仪当做那无暇公子了,却也总不能想到蓝仪竟可阴狠至此。景重自认为在摔过跟头之后已经成熟不少了,但他现在却只能“甘拜下风”,他自问不论再摔多少个跟头,心机上都无法与蓝仪匹敌。
母亲、父亲,都这样被轻易地剥离了那温暖老旧的宅子。景重一个人站在这儿,也被剥夺了“舍人”的身份,很快,他可能连“景家公子”也不是了,沦为一个逃犯、一个叛徒,一只变节的朝廷走狗。
景重所喜爱的、所渴望的、所憧憬的一切,在蓝仪的一个弹指间便灰飞烟灭了。
这或是阴谋,也或是权力这两者,都在蓝仪手中。
景重坐下了,又站了起来,他已经有些神经质了,他狠狠地盯着蓝仪,说道:“太好了!这么一步又一步,一圈套一圈的,你已经够了吧?”
“不,”蓝仪牵着景重的手,说,“还没足够。”
景重想甩开蓝仪的手,却被蓝仪的下一句话震住了“你母亲很好,她和你父亲在一起。”
景重呆了半晌,说:“什、什么?”
蓝仪笑道:“令尊年事已高,怎可在狱中久留?我已命人将他‘救’出了。”
景重喉咙一阵恶心,半晌才说:“你……劫狱?”
蓝仪拉紧了他的手,说:“我看你应该不会不想和父母团聚吧?”
他能不去么?本来还好的,劫狱也好,越狱也罢,本来模棱两可的罪名,现在都已经坐实了。景老爷“越狱”当天,景夫人也从疗养院“消失”,景少爷则去了城外见蓝仪。事情走到了这一步,即使凤艳凰再信任他,也再不能了吧?
景重坐在飘荡的船上,父母在他的身边,确实是如蓝仪所说的“一家团聚”,但是没有一个人开心得起来。蓝仪又说:“财产的事不必担心,我已经都想好了。”
景重冷笑道:“那是当然的。蓝公还有什么是想不到的?”
蓝仪道:“你何必如此冷嘲热讽?你已经上了我的船,再跟我拗脾气又有什么意思?”
已被切断了后路,而父母也都在蓝仪手上,在重重胁迫之下,景重难道能不上这条船么?如果说先前蓝仪的威胁对于景重来说并不太严重的话,那么现在景重已经深深明白蓝仪是多么的“言出必行”。如果景重再不就范,蓝仪就能做出更多意想不到的事,将景重圆满的一家都打碎。
景家的家业对景重很重要,但对景老爷来说,更加是重中之重。可是景老爷倒比景重来得沉静很多,这船身飘荡,景老爷见粉黛吃了药后便睡了,倒放心不少,便自己走到了外头,正看到蓝仪在廊边,便淡淡施礼说道:“原是中书令大人。”
蓝仪也十分有礼地微微欠身,说:“景老爷不必多礼。”
景老爷说道:“我竟不明蓝公为何这样带我们离长乐。我本以为蓝公是为胡倩娘之事深恨我们……”
“非也,绝非如此。”蓝仪道。
“我现在也认为不是这么一回事。”景老爷便道,“于是便越发想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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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仪笑了笑,道:“我并非痛恨景重,正正相反,我极喜爱他。”
景老爷闻言一愣,半晌才说:“喜……喜爱……?”
蓝仪答道:“喜爱甚。”
景老爷千惊万骇,一时无言。
这船甚快,很快就靠了岸。蓝仪之所以选这条水路,不过是因为这样一下船就到了雪来镇。这儿原是岳晓峰将军的地方。岳晓峰不但与凤艳凰素来不咬弦,且还是个又急又快的性子。明面上,凤艳凰要求入境搜人,那岳晓峰是绝对不允的,暗里行事的话,不经通知就入境被岳晓峰发现的话,派出的人绝对是有去无回。
景重一下船就明白了,只道:“这儿是雪来镇吧?”
“雪来镇是个很好的地方。”蓝仪回答。
他们来的时候,刚好迎来了第一场雪,满地都是雪白,车马在上面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痕迹。蓝仪与景重同坐最大的那辆马车,却相对无言。景重手里握着一个铜炉,心里却冷得结了霜。现在父母都很安好,他心里便只剩下一件事可想:“也许我不离开,大哥哥还是信我的。就算他会亲手把我判为细作,但也许他的内心还是会信我几分的。然而现在我举家就这么鸦雀不闻的走了,他要信我,又怎么能够?他既然不信了,也必定很难过。一定很难过……他一定觉得我骗了他。他再也不能信我了……”越是这么想,他越是难过。
蓝仪问他:“冷不冷?手炉要不要加炭?”
景重道:“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