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1 / 1)

魏貂笑道:“是姨表亲戚,不值什么的。”

凤艳凰却道:“你倒会给谢家找好处!”

魏貂便笑道:“卫玲君是乱皇的儿子,这倒也罢了,连京城也要派官员来会他,可见这事十分重大,半点马虎不得。不说谢家,就是什么景家啊王家的,如若办错,也是麻烦的。任谁要担这个宴会啊,都不容易。我也就是‘举贤不避亲’罢了。”

凤艳凰笑道:“平常不见你这么嘴巧,今天话说起来一套一套的,是不是谢毓秀教你的啊?”

魏貂一阵脸红。景重倒是笑了,说:“原也是这个道理。只是魏貂纵是这么想的,也未必能口述得出来。谢姑奶奶不过是作为长辈,指点了他两句,也没什么的。”魏貂听了忙点头说:“就是这个意思!”

凤艳凰也只是笑了。近晚之时,景重红着脸悄悄换了裤子,只是那条凤艳凰的裤子不知怎么处理。凤艳凰却笑道:“只管留下来便是。”景重这才忙回家了。

卫玲君是随母姓的,“玲”也是其母的小名,只是他母亲早已惨死。乱皇也是因爱妻、父母遭遇横祸,才会落草为寇。而卫玲君更是稚子无辜,飘零在外,好不容易与父亲重聚,然而不过数日就骨肉分离,也是人生恨事。卫玲君如今也是十五岁,眉目有几分乱皇的样子,只是不比乱皇那般开朗豪爽,反有一股孤僻乖戾之气。

只是无论卫玲君如何难伺候,也都难不倒谢姑奶奶,一应是招呼周到,没有失礼的地方,一干侍婢也都是笑容可掬,没有被他的冷脸所吓。宴会所开之日,也便是京官到之时。

却见人群中走出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子,那样风采,就是蓝仪了。魏貂探着头看,又对景重说:“他就是蓝公?确实是好相貌!”景重这样隔着人群看他,却似有隔世之感。蓝仪却也回头,仿佛不经意地看了这边一眼,又流水一般的收回了目光,那顾盼流转的风流跟景重在白府初见他时无异。当时景重就是被他那么不经意的一瞥夺去了心神,如今也只是觉得好看只是好看罢了。

蓝仪站得依旧笔直,又对卫玲君说:“皇上特命我来颁旨,要追封令尊为将军,更要封赏阁下。”卫玲君却冷道:“若是如此,蓝公大可不必颁旨。”蓝仪被乐海磨出了好脾性,只是笑:“这是何苦?我也是当差办事罢了。”卫玲君却道:“那我也不敢为难大人,大人只管宣旨,我不领就是了。”说着,卫玲君便径自走开,也不再看蓝仪一眼。

蓝仪也不把这个当一回事,只拿着圣旨,往台上一站,慢悠悠地宣读起来。台下卫玲君也是言出必行,也不听旨,扭头就走了。蓝仪却依然抑扬顿挫地将圣旨宣读完毕,然后慢慢地说了一句“钦此,谢恩”。自然是无人谢恩的。蓝仪略看了凤艳凰一眼,凤艳凰也笑笑,随手指了个人。那人便上前来代为领了旨。

蓝仪循礼到了凤艳凰所处的包厢,说些什么“皇上十分赏识将军”之类的场面话。凤艳凰看着蓝仪,只是笑,又道:“看来老乐真是一位良师啊,给你磨出了好性子。”蓝仪淡淡道:“人在官场,当然不比在大宅里当老爷的。”凤艳凰又说:“你以前总说我虚伪自大、离经叛道,现在你再看看,我还当不当得起这八个字?”蓝仪也是笑了,说:“我倒不记得我说过这样的话了。”

景重看了四周,却不见牧菁,想她可能是去办什么事了,便自行到包厢里伺候,不想一进去就看见了蓝仪。凤艳凰见他进来,便道:“来得好,快给中书令大人看茶!”

景重便奉茶了。蓝仪接过了茶,只是一喝,不禁恍惚。这原是蓝家庄园的茶,那茶庄终究还是卖了。蓝仪也好久没吃过这个茶。再看这茶碗,描金边的薄胎靛蓝色,是蓝家原来器物常有的样式。不觉触及蓝仪思旧之念。凤艳凰不知道景重选的什么茶叶,却见蓝仪色变,便问道:“怎么?是不是茶吃不惯?”说着,凤艳凰又对景重道:“这儿不比在府内,你是不是搞错了茶叶?误泡了粗茶?”

蓝仪却笑道:“不是、不是,是我一时想别的,晃了神。”

凤艳凰笑道:“那中书令大人真是忧国忧民啊,吃个茶都能想到别处去了。”

景重便道:“如果没别的吩咐,那卑职就先离开了。”

凤艳凰道:“外边正热闹,你自去玩儿吧。”

景重便出去了。凤艳凰便对蓝仪说道:“蓝公,你来这儿,可不止是为了宣旨吧?”蓝仪搁下茶碗,便答道:“当然是的,不然还是为了什么?”凤艳凰仍故意相激,只道:“哈,那可稀奇!乐海是让你来放风?还是想让你顺道去苍萍探望一下夏将军那位染病了的侍妾胡倩娘?”蓝仪道:“谁是胡倩娘?”

言谈中,凤艳凰几番言语相激,却见蓝仪仍是毫不动容,不禁折服不是服了蓝仪,是服了乐海。蓝仪虽本就是个沉稳的性子,却仍是有几分清高的,一言不合就能甩脸子走人,即使有求于人也没有好脸色,哪像现在那般柔顺抑或柔奸?

景重这边正和几个舍人在一旁吃酒。杨先生便叹道:“他们做官的也是威风!可看蓝仪官拜中书令,真是一人之下,现在连凤将军也对他恭敬有加呢!”魏貂笑道:“何须羡慕旁人啊?我们内官也是官!”香葵也劝道:“所谓内官最近水楼台,有什么补缺的,大人们也能先想到身边的人才是。像户部侍郎的缺,不就叫中书令的一个门人给填了?那些个补缺官员巴巴地看着,也不敢吭声。”魏貂也笑道:“是啊是啊!舍人是大人物身边的,更不用说!我记得姨妈跟我说过汉朝有个名人,本是舍人,后来却位列三公了呢!”香葵问道:“那是谁啊?”魏貂努力想了想,才说:“啊,叫董贤的!”大家就沉默了。

80、

贝壳(Www.bulamo.com)txt电子书下载

这话说得,香葵听了只觉得好笑,杨先生听了便鄙夷。景重听了却是触了心事,闷闷多吃了几杯酒。魏貂再笨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便错愕地看向景重。景重却笑道:“多读点子书也没坏处。”香葵听了也笑了起来。杨先生便也附和着笑了。魏貂被笑得脸红。香葵便指着他笑道:“你看景重是吃了酒脸红,你也脸红?”景重便接过话来说:“我确实是有些不胜酒力了,先失陪一会儿。”

景重只是推托,离了酒楼,便到酒楼前面一石头大露台那儿纳凉,让夜风醒醒酒。他一步步地上了露台,却见台上有枋木雕砌涂朱的栏槛,里头有石凳石台,却没人坐,就中一人扶着被月光涂出霜白的栏杆,抬着头,一件绣着仙鹤祥云的官袍却只随意叠着放在石头上,身上着那单薄的绿妆花罗衣,真是玉树临风。景重正要离去,蓝仪却回过头来,刚好看见了他。景重也只好笑笑,说:“大人也在这儿。”

蓝仪便道:“我只是看着这儿景致好,风也凉。”

景重便道:“风既然凉了,大人何不把袍子披上?即使一时酒热,也不耐风寒侵体。”

蓝仪瞥了一眼那官袍,便笑笑,又对景重说:“难得你还记挂着我。”

景重见蓝仪目中似有亮光,一时唯恐他会错了意,斟酌半晌,自己也斟酌得心凉了,落寞便道:“毕竟是相知一场。”

蓝仪听了这话,口中似含了个苦橄榄,又扭过头,说:“也难为你记得我爱吃什么茶,用什么碗。”

景重便道:“也是仗着我年轻记性好罢了。身为内官,金玉隐、昭文昌等列位将军、都尉及各级文官吃什么茶用什么东西,我都要留心。”

蓝仪心中越发冷了,只道:“那倒难为你了。”

景重便道:“你我都是为国办事,哪里谈得上这个?要说‘难为’,你身在朝中,恐怕难为之事怕是多着了。我跟着凤将军,倒也还好,素知凤将军性子直爽,对什么上位者要‘喜怒不形于色’‘心意难测’的一套都不以为然,高兴是高兴,喜欢是喜欢,也不必费心猜度。”

蓝仪便道:“你是在夸他,还是在贬我?”

景重见蓝仪这样,便也说开了:“你也既打开天窗,我也不怕说亮话。我怎么会是贬你呢?我身在长乐,都时常感受到乐大将军的喜怒无常、手段凶残,你在他身边,岂不比我更明白?你安心当个享清福清誉的国公也便罢了,可你偏生是有抱负的,在别处难道就施展不开了?何必要去虎狼之穴?”

蓝仪默了半晌,只道:“唯有在皇上身边才是正道。非为匡扶圣上而大展宏图的,那就是叛逆了。”

景重听了,也默然半晌,只是苦笑,说:“金玉隐总说现在没人买皇帝的账了,凤将军却说不,还是有的,还有很多。我起初还不信,现在倒不得不信了。连你这等聪明之人都跳不过这个魔障,又何况旁人?”

蓝仪并不辩驳。

景重也唯有一叹,转身便要离去。

蓝仪看着他的背影,似突然想到什么,便道:“且慢。”

景重便回过头来,问道:“怎么了?”

蓝仪说道:“我不想住酒楼,也不想住驿站。只想住个以往那样的大宅。”

景重听出来蓝仪是想到景家去住。以往蓝仪必不会拉下脸面这么开口,以往景重又必定不忍就答应了。蓝仪不是以前的蓝仪,景重也并非昔日,便道:“枉你是个最庄重谨慎的中书令。京官到访哪里有不住驿站的道理?我是个小人物,不怕被人说话,只怕你被诽谤说什么‘收受贿赂’、‘往来过密’的。若是大人怀念深潭大宅的模样,我倒可以现在去着人安排您到将军府上住,那儿雅致得很,房间又多,不愁不能圆大人之念。”

蓝仪听了,怅然一笑,说:“那是我多吃了酒,就想不通事情了。”

这么一番对白,景重已无言可答,只能告退。蓝仪见景重离去,不觉恻然,又从袖中取出那枚黄铜灯造型的领扣,仔细摩挲着。

景重翌日照常到内书房办公。一上午景重跟魏貂一起写字,半日下来,凤艳凰才从外头回来,后面跟着几位要紧的人物,一个个都神色凝重,景重和魏貂奉了茶便退下。二人便在外边廊下坐着聊天,魏貂又笑道:“你眼下有乌青,是不是昨晚没有睡好?”景重道:“还不是你们给灌的?酒吃多了,就睡不好了。”魏貂却笑着说:“胡说!我每次吃了酒,都睡得可香了!”

外面倒是闲闲的,屋内却是另一番世界。朱长史肃然道:“若不是我们截了这份电报,那机密可就要被乐海得了去了!既然有内鬼,难道不抓?”昭文昌也说道:“这事确实不同儿戏!”

凤艳凰坐在席上,说道:“我哪里让你们觉得‘儿戏’了?随便定罪就不‘儿戏’了?”

朱长史便道:“这话虽然不好说,但那天留在内书房值班的,难道不就只有舍人景重一个么?”

凤艳凰没有说话,眼角却轻轻瞅向了牧菁。牧菁笑道:“只有他就是他了?难道没有别的可能么?再说了,这内书房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也能进来,我可是天天都能在这儿无日无夜的进出的,想必我才是个大大的细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