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决入伍之前,便对景重说:“我也不喜欢读书,平日在家游离浪荡,也有些腻了,倒不如从军,没造化的也算有点活儿干,有造化了,就能建功立业。只是不放心你,我知你不是笨蛋,但所谓‘人善被人欺’,你纵是聪明绝顶,但是心慈面软的,也终要吃亏。”
景重便微笑点头,说:“我当然不笨,你才笨!倒还叮嘱起我来了!我还未叮嘱你!你这疯疯癫癫、喜怒随心的性子,才该改一改。军令如山,哪容得你胡闹?我在学堂里心慈,顶多被人说两句,不会痛,不会痒。怕你在军中,一时乱了,那才叫不堪设想。”
洪决摸摸脑袋,笑道:“我知道的!我这回跟的是金玉隐。他可厉害了,你知道么?”
景重道:“我自然知道,他出身不凡,却从不以此自傲,素有奇谋,连凤将军也对他青眼相看。”
“何止!他还很英俊呢!”
景重笑道:“你也很英俊呀。说不定就是第二个他了。”
洪决难得地腼腆了,只说:“哪能啊。”
53、
景重别了洪决回到家,却见父亲已仔细收拾,正要往扶风县那边去。景重便问:“那边不是不太平么?”景老爷便道:“那匪患既平,没什么担心的。况我也不去扶风县,只去附近的城里。不过我看那儿三天一小事五天一大事的,终非长久之法,此行是去撤资的。顺便把赋税给缴了。”
景重道:“经历了匪患,根本没什么收益可言,官府不保护也罢了,怎么还要交税?”
这事很明白,只是夏浮萍贪婪如狼,如果不交钱孝敬,此事恐怕很难开交。景老爷仔细算下来,那儿苛捐杂税,近年更添了乱,做生意也没什么赚头,不如趁早抽身。
粉黛却说道:“撤了便撤了,你何必特意亲自去呢?现在发个信去,不也一样?”
景老爷叹道:“这夏将军的性情啊……如果我不去,又不交钱,显然不给他面子。我在长乐,他自然没我的办法,可他要是迁怒在伙计们身上,又怎么是好呢?别的不说,就是跟了我二十多年的老昌叔、老徽叔,都在那儿呢。还有啊明,就是板叔的儿子,他娶媳妇的时候还给我们磕过头呢!已生了好几个娃了,他一家子也在那儿……如我去了,不过交点钱了事。”
粉黛自垂头不语。景重便道:“可这几天凤将军不也在天一渡和夏将军商议正事吗?”景老爷便道:“我就是瞅着他没空才去,交了钱,带伙计们走,他也没闲功夫理我们。”
景重点头道:“这也很好。”
老爷想了想,又说:“再有一件事,我过去了,又不免带上几个伙计,就是现在长乐这儿只有几个叔伯,年纪都大了,我想……让重儿跟他们学习料理,也好分忧嘛。夫人,你说怎么样?”
粉黛在景重中毒之后,之前那份心已淡了不少,因此只笑道:“你问我做什么?你是老爷。”
老爷笑道:“连小保姆都知道,这屋子里哪有什么老爷,横竖只听太太吩咐便是。”
粉黛忍俊不禁,只说:“真说得我无立足之地了!难不成我倒是个悍妻?”
景重忙道:“这却不是,正是贤妻良母,才能料理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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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黛笑道:“你们两父子,谁说得过!”
最近天气转变,又惹了那样的事,粉黛已添了病,又郁郁寡欢的,好不容易今天破颜而笑,也是好的。景老板也想尽办法哄她欢喜。景重知道母亲已应允了,却也没那么欢喜。他之前一心想经商,是为了蓝仪,现在这份心也成灰了。现在他来经商,也是乐意的,却只是为了分轻父亲肩上的重担。
蓝仪的事,并不是就此打住了。景重仍常为此嗟叹,心神摇荡,却和以前那憧憬欣喜的心全然不同,也没什么再去亲近他的想法。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是怎么了,越是伤心,越是疑惑,越是不能自已,考试成绩竟然大跌。还好老师、母亲都当他是因为之前入院又惹上官非而耽误了课业,并没苛责。景重却自知与那无关,他素来聪敏,触类旁通,没有这样子就读不成书的。
考试后便是放假,景重便跟老伙计一起经商。这杂务繁多,反而能让景重敛去杂念,不怎么去想蓝仪了,只专心料理每天桩桩件件的事项。
凤艳凰没在天一渡呆几天,夏浮萍一直不愿合作,死不肯让步,差点要动手。凤艳凰只想道,何必和这蛮人苦缠,也不必和他打,一打起来,就是祸事了。现在难得和平,打起来,不过是将士损,百姓苦。他仔细一想,便离开了天一渡,只装作不与他争锋了,却命昭文昌暗中前往懿州,在懿州与苍萍府交界之地挑拨民众,放了一把火,夏浮萍是个最暴躁的,便抽身去那儿找懿州令晦气。凤艳凰便领兵堂而皇之占回了扶风县附近的地儿。此按下不表。
54、
且说夏浮萍去得罪了懿州的,回来却发现扶风县那儿被占了,气得不可开交,回去便招了新收的美妾侍寝。这个美妾不是别人,却是蓝仙。原是蓝仙投奔懿州路上撞见了夏浮萍,夏浮萍喜好美色,便开口要她。分明是软的不行,就要硬上。蓝仙见自己已无依靠,恐怕就算去了懿州,也是背负污名寄人篱下,更再无得母兄接回之日,不如甘心认命,改名为胡倩娘,被一顶轿子从偏门抬进了夏府。
蓝仙只笑道:“太守莫愁!前两天正有长乐的景老板来,说是要撤资。实情不过是仗着凤艳凰的威势,也不稀罕太守的地方了,更不要给太守上贡纳税,这满肚子坏水的老东西,分明是对太守不敬!”
夏浮萍只说:“怪道他急急的派人送钱来,原是这个意思。”
蓝仙点头道:“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已叫人把他扣下。还望太守恕罪,不要责罚倩娘自作主张!”
夏浮萍笑道:“我哪里会责罚你呢!只是要把他怎么样?难道还要因此杀他?”
“倩娘不是这个意思。”蓝仙凑近些,说,“这些天忙忙碌碌的,又要平匪患,又要去懿州,又有谢家跑了,现景家也溜了,是个什么事情?倒不如趁此想个一石二鸟的法子,既能灭一灭凤艳凰的威风,又能让我们州府有些进账。”
夏浮萍一听,忙道:“是什么法子?”
蓝仙便道:“我们只不说是官府扣了他,只说是有山贼抓了景老板,问那景家要赎金,价开得越高越好。横竖他们有钱,不进我们的账,便是便宜了凤艳凰了!”
夏浮萍闻言大喜,道:“妙计!妙计!”
这夏浮萍将景老爷扣押,又让人依蓝仙之计,伪装匪徒向景家索要一万两黄金。这信送到景重手上时,景重一时懵了,那信附了景老爷贴身的一个相思结,是出行前母亲亲手打的,断不会错。且这些天来,老爷并老伙计们都音信全无,已叫人悬心。如今都应了。
景重到底年少,没经过事,一时哪能不慌?四肢僵硬,十指手指都颤抖起来,他只双眼发直,茫茫然地看着前方。伙计见他如此,忙扶着他,只唤“少当家”不迭。但景重两耳嗡嗡的,是一声也不闻,只是呆着。那伙计又猛摇他,按他的人中,他一疼,才醒了过来,扭过头看那伙计,见伙计已是满脸忧色。
景重挨着墙边,喘着气说:“我还好。”
伙计却说:“你这样也算好?这信是写的什么?”说着,伙计便要拿过信来看。景重猛然想到,此事万不可外泄,不然旁的不说,风声就够吹倒了这父亲数十年的心血、母亲赖以养老的依靠。这仿佛一个霹雳闪过,景重一时清醒得很,但是如此时猛然收起信,不肯让人看,更叫人生疑,但这信也是万万不能让人看到的。电光火石里,景重灵机一触,便一手收了信,一手捧住心口,皱眉说道:“我前些日子生病落下的,且给我泡杯暖暖的参茶。”那伙计忙跑去泡茶了。
55、
过了半天,伙计便递了参茶来,早已丢开了那信之事,只说:“少当家身体不好,这些天还忙里忙外的,真是辛苦了。”景重接过参茶时指尖尚在发抖,脸上却仍微笑:“我坐着写字看账的都累,你们不是更辛苦?这……昌叔可在呢?”伙计便道:“我去找找看!”
很快昌叔便来了,问道:“少当家,可有什么吩咐?”
景重喝了一大口的参茶,喉咙也不那么发干发哑了,只一边翻着账本,一边笑着说:“我本有个新营生的主意,便想问问,现在可以挪动的银子,大概有多少?”
“虽然说我们是大商户,但一般来说,银子都是放在里面转的,一时能挪出来多少,也很难说。不知少当家想要在多久之内动银子呢?”
景重说道:“一个月?”
“一个月能挪个七八千银子,已是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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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重笑道:“不能更多了?”
“如果更多,便会害了旁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