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此女……”一位年过半百,蓄了山羊胡的文臣支支吾吾地开口道,却是?欲言又止。
“此女是?我的爱妾, 苏皎皎。”
靳星渊截断他的话头, 他胡诌道:“也许在座的诸位很?多人都有些疑虑, 觉得此女容貌同已逝的温氏罪女温明月有几分相似,我第一眼看此女, 也觉得很?像。”
“我对自?家表妹温明月曾有几分少?年慕艾, 她死于芙蓉楼的那场大火, 我深感遗憾, 因此初见此女的时候,将?她当做了表妹的替身,便决心养她当外室, 后来又觉得不?妥,便纳入府中?当妾室。”
“我本也怀疑此女会不?会是?温明月假死脱身,可她的户籍并无疑点,后来,日子相处久了,我发觉她的胸口处并无一枚红痣,也丝毫没?有去痣的痕迹,而温明月的胸口的同一地方, 是?有一枚红痣的。”
“因此,我断定,只不?过是?千人千面, 人有相似罢了。”
靳星渊虽然平日里?是?个话少?的人,可此刻一扯起谎来,却也是?滔滔不?绝, 舌灿莲花,他短短几句话,片刻的时间?,便将?在座诸位大臣心中?的疑问给解释清楚了,至于他们相信与否,他不?在意。
“指挥使,你怎么晓得温氏罪女的那地方长有小红痣?”那位年过半百的大臣依旧是?不?依不?饶地问道。
“你这?就孤陋寡闻了吧,上京很?多好事者都知晓,半年前,我曾在芙蓉楼内一掷千金,包了温明月三个月,虽仅仅一个月后,她便纵火自?焚了,可在那一个月的时间?内,她身上什么模样,哪里?有颗小红痣,我自?然一清二楚。”
靳星渊随口扯谎道,反正温明月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他爱说?她身上哪里?有小红痣,别人还能找到证据反驳他不?成。
一旁坐着的镇国公府世子袁禄寿心中?愤愤不?平,早知晓如此,他就暗度陈仓,瞒着自?己的父亲袁烨,将?他心心念念的温明月从芙蓉楼弄出去,然后让她当他一辈子的外室,喜乐都由他支配,任由他玩弄磋磨她,她也只能折腰讨好他,这?该有多好啊。
可温明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秋猎的篝火宴会上,坐在主位上的圣人的脸色看起来似乎也并未有半分生气,反而是?一边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一边颇有兴致地在看戏。
袁禄寿看着会场内的这?略显滑稽的一幕,他心中?隐约明白了些什么,他虽是?个纨绔,却也懂得许多朝堂内的门门道道,他理解圣人此番用意,定是?为了敲打靳星渊。
为了让靳星渊晓得,圣人能够给他一人之下的尊荣地位,也能随时收回,有苏皎皎这?么一个把柄在圣人的手中?,随时都能够褫夺他指挥使的位子,甚至于再狠戾无情些,直接杀了他。
一想到这?里?,袁禄寿一边觉得圣人心思深沉,一边暗自?庆幸,幸好自?己没?有靳星渊那般的胆大妄为,招惹上叛臣之女温明月这?个麻烦。
“指挥使,如此佳人,你却仅仅将?她当作你的白月光的替身,对佳人岂不?是?有些过分。”
达达利泽在一旁看完戏,听得他半明白半糊涂的,他有些好笑道,又添嘴送舌道:“指挥使若是?不?曾真心爱过佳人,不?如将?她转赠给我,我回苏禄后,便册封她为王妃,定会待她如珠似宝。”
达达利泽盯着对面靳星渊身后站着的苏皎皎,他一脸的慕艾之意,洪亮如钟的声音真情实感地道:“我本是?个冷情冷性的人,这?辈子还从未对谁动过心,今日见到了佳人,这?脑瓜子才初开了情窦,晓得了一见钟情是?何种滋味。”
达达利泽此话不?假,他是?个血气方刚的成年男子,后宅内的娇妾美姬众多,可都无甚滋味,本以为世间?种种女色不?过如此,不?过粉红骷髅骨而已,可今日夜晚,皎皎月光同篝火摇曳火光的两相映衬下,惊鸿的一瞥,虽是?寸阴尺璧,却也一眼万年。
原来,世上真的有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原来,真的有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原来,他这?般醉心于权欲的一个男人,也会想要不?择手段地将?一个女人搞到手,不?是?作为榻上玩物?,而是?作为结发妻子,珍之重之,如同他们汉人说?的: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二王子,苏皎皎是?我的人。”靳星渊一脸冷漠,声音冷冽如同冰碴子一般。
“指挥使,在民风一向开放的苏禄,男人之间?互相赠予姬妾也是寻常事,还会被人称赞为一桩韵事,一件美谈。”
靳星渊已经严词拒绝,可达达利泽却是?贼心不?死,他继续鼓唇弄舌,说?起苏禄互赠姬妾的风俗。
他又添嘴送舌道:“我的后宅内也是?有几位娇妾美姬的,其中?有一位吐蕃的胡姬,眉目深邃,肤似凝脂,唇似红樱,美艳过人,最?重要的是?,她在床榻上会跳艳舞,很?带劲。”
“不?如,我将?这?名吐蕃胡姬送给指挥使,作为交换,指挥使将你的美妾送给我当王妃,让佳人作为羲国和?苏禄友谊的桥梁,和?平的象征,如何?”
见达达利泽越说?越离谱,靳星渊冷言冷语地回敬道:“这里?是?在羲国,不?是?在你们苏禄的地盘。”
一旁坐在主位上看戏的圣人,他一双浊眸的眼珠子微转,都觉得有些动心了,他若将?苏皎皎册封为郡主,送给达达利泽当王妃,也许这?个狼子野心的苏禄二王子能够收收他的不?臣之心,不?要妄图再刺杀二皇子袁晟睿,将?来趁乱起兵,颠覆羲国。
圣人一想到今早,他的圣驾刚至猎场,靳星渊便捉拿了足足十名埋伏在猎场内高处的黑衣刺客,这?十名刺客陆陆续续的被抓捕后便立马咬破牙臼中的毒药自?尽。
这?十人虽然均是?一身黑衣,可看他们的深邃五官与中?原人截然不?同,以及身上一些异域的细节打扮便不?难猜到,二人是?来自?苏禄的刺客。
据靳星渊说?,他在驿站的探子早就探得情报,达达利泽此次亲自?作为使臣来朝,为的就是?在秋猎的时候,派出刺客来暗杀二皇子,将?来趁乱发兵羲国,一举谋夺天下。
哼,此子妄图行刺他的儿子,还妄图颠覆足足有百年基业的羲国,他绝不?会将?此子看中?的苏皎皎给他,称他的心,如他的意。
圣人心中?算计了半天,最?终决心不?下场参与这?场大戏,他只单手托着腮,坐山观虎斗,他一手培植养大的靳星渊同苏禄的二王子达达利泽,两只老虎为了一位身份有些特殊的美娇娘,互相亮出獠牙利爪,这?幅景象,真真是?一场好戏。
“羲国的民风也太?保守了吧,指挥使,你不?觉得,佳人当我的王妃,今后便是?荣华富贵,尊贵一生,不?比作为旁人的替身,当你的小妾要好?”达达利泽的浓眉一挑,出言挑衅道。
平心而论,达达利泽的五官周正,皮肤白净,浓眉大眼的,也算个大帅哥了,只是?鬓颔满是?络腮胡严重的影响颜值,若是?刮干净胡子,逊色不?了靳星渊几分,他站在苏皎皎的身侧,倒也是?郎才女貌,算得上一对璧人。
此刻,靳星渊心中?一腔火气怀怒未发,原本觉得达达利泽是?个有勇有谋的厉害人物?,颇有几分惺惺相惜,若不?是?二人的立场不?同,他真的想同他在射艺上堂堂正正的一较长短,想同他成为莫逆之交。
可这?达达利泽竟然是?如此放浪形骸之人,他与苏皎皎不?过初见一面,都不?晓得对方性情如何,他便大言不?惭地说?他对她是?真爱,这?种轻浮的爱,除了见色起意,还能是?什么原因。
“是?你们苏禄的民风太?过于放浪,二王子,请入羲国的乡,随羲国的俗,不?要将?换.妻换妾这?等低俗之丑事,当作有趣的美谈。”靳星渊嗔怒道。
他又伸手抓握住身后半步之遥站着的苏皎皎的雪白柔荑,在上面蜻蜓点水一般地吻啄了一口,然后侧目乜达达利泽一眼,冷言冷语道:“在我们羲国,好女不?侍二夫,好马不?配二鞍,苏皎皎既然跟了我,就一辈子是?我的女人。”
“二王子,在我们羲国有一句古话,君子不?夺人所?爱。”圣人看了半天的好戏,也觉得看乏味了,这?才幽幽开口,天子的意志不?可违逆,这?一下子彻底断绝了达达利泽的旖旎心思。
“既然如此,小臣不?再强求便是?。”达达利泽讲话的声音洪亮低沉,却是?一脸的不?甘心,他是?真的对苏皎皎一见钟情,想要将?她带回苏禄当他的王妃,可圣人都发话了,他却也只好罢休。
在这?一场两英雄争一美姬的戏码过去后,众人意犹未尽地看完热闹,便开始专心品尝刚炙烤好的各种品类的野味,主要是?兔肉,野鸽肉,野猪肉,鹿肉,被宫人们前前后后地端上来,整个露天会场内,充斥着肉香四溢,香味沁人心脾。
被达达利泽这?么一通搅和?,在场的羲国的文臣武将?们,他们都一下子忘记了追究苏皎皎的身份,不?过他们也是?善于察言观色的人,一看坐在主位的圣人都没?有追根究底的意思,他们自?然也不?再多事吭声,默认了苏皎皎这?位酷似温明月的女子在会场内的存在。
摇光公主此时却是?心中?愤懑不?平,她原本是?打算朝着靳指挥使告状,让他好生管教一下自?己的侍妾苏皎皎的,她方才刚告完状,达达利泽便搞出想要同靳指挥使互换美姬这?么一通闹剧。
闹剧虽结束了,可摇光公主此刻已经没?了再次朝着靳指挥使告状,没?了朝着苏皎皎这?小贱蹄子再度发难的心思。
罢了,她来参加秋猎,本就是?为了相看适龄郎君的,而不?是?同一个登不?上台面的侍妾置气的。
摇光公主转换了一下心情,便开始一边小口小口地吃盘中?的烤鹿肉,一边用眸光环视着在场的所?有适龄郎君,最?后,她将?目光锁定在了指挥使靳星渊的身侧那个位置坐着的大理寺少?卿张修竹的身上。
张修竹一身暗红色的猎服,蜂腰猿背,他面皮白净,五官棱角却分明,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他吃相斯文,不?紧不?慢地吃完一碟烤鹿肉,正在同好友靳星渊讲话,言笑晏晏地交谈了几句,二人一同举杯共饮。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