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出来,温如莹先怔住,心中几番起伏,总想到梅师弟的话,对她说:“师姐,莫怕。”

可明明是她在害他。

她有什么怕?

温如莹心中酸楚,楚慎行则略一点头,说:“你在林中多待一段时日,调整好后,再出山见人。至于这个,”他侧头,看温如莹肉身,在失去神魂依托之后,那成为一块死气沉沉的腐肉,“你还要吗?”

温如莹自不敢要。

万一被人察觉,那在旁人眼中,就是“梅如故藏了师姐尸身”。这等有损梅师弟名节的事,温如莹极力避免。

“哦,”楚慎行看她反应,就明白过来,“那就和棺材一起烧了吧。”

温如莹怔了片刻,轻轻应一声。

她看灵火燃起。被暴晒过的棺材不再聚拢阴气,灵火是寻常颜色。等火焰熄灭,一阵风吹来,刮走了残余灰烬。

一切烟消云散,自己再无退路,只能前行。

温如莹以为自己会有许多思绪,可此时此刻,她心中竟再无忧愁,只剩坚定。

何为道?

她此前豫于师门经典,豫于师尊之言。道是逍遥仙途,是无尽长生,是大千世界浮云种种所有人都这样说,这也当然很好,可温如莹总觉得虚无缥缈。到这一刻,她忽而想到:也许为梅师弟找齐凝神丹的材料、再将身体归还予他,这就是我的道。

温如莹道心再度拜谢。

楚慎行只说不必。他思忖片刻,又折藤叶做了张信符,交给温如莹,“等你集齐材料,若要找我,就用这个。若去找周禄存,便直接烧了它。”

温如莹同样小心收好。

秦子游看完全场,见温如莹的身影消失在林中。他琢磨:怎么觉得这场景有些眼熟。

从温娘子那一拜,到灵火燃起,再到当下背影。

转念一想,魏远与闵月拜别时,似乎也是类似场景。

念头即起,秦子游有些许忧心。虽然亲眼看过魏中岳、魏夫人的状况,但要他说魏远不该带月娘离开,秦子游又讲不出口。

他迷茫,自然想问楚慎行。楚慎行却先一步开口,问秦子游:“感觉如何?”

秦子游看他,显然没听懂师尊话中含义。

楚慎行同样看少年,见少年清俊眉眼间蕴含一点思绪。他提醒:“铲奸除恶,扶助弱小如何?”

秦子游听懂。

他想着离去的、在梅如故身体中的温娘子,想她前路漫漫,不知往后有有何境遇。但倘若前日夜间自己与师尊不跟上花轿,等待温娘子的,只会是接着被宋宅控制、荼毒生灵的命运,梅郎也死路一条,再无生机。

眼下,温娘子与梅郎虽仍有坎坷,但已柳暗花明。

秦子游想到此处,心情开阔,说:“自是极好。”

他话音落下,就觉得头上一重。

师尊的手压上来,揉了揉他头发。

秦子游嘴角微微抽搐,很想说,我已经将过舞勺之年,不是总角孩童。可师尊在温娘子面前冷冷淡淡,这会儿,他的手却干燥、温暖。温娘子面前的师尊,与自己面前的,似乎有很大不同……

楚慎行揉完,放下手。

秦子游手忙脚乱,把自己被揉乱的发冠重新理好。

再抬头,楚慎行已迈步而行。

秦子游追上去,问:“师尊,接下来,咱们要去哪里?”

楚慎行说:“天地莲六十年开一次,眼下又到开花时。若想要至灵之莲,得亲自去云梦郡采。”

云梦郡在吴国。

秦子游恍然:“那接下来,我们要去吴?”师尊说了,得为爹爹做一具新身体。看刚刚师尊在温娘子面前从容模样,秦子游便知道,楚慎行在此事上驾轻就熟。

楚慎行:“再有,我要传你心法。”

至于寒鸦剑,暂时被楚慎行放在一边。

他现在的修为,即便知道要取什么材料,也无从下手。与其勉强,不如先随意找把灵剑凑合,往后再说。

秦子游听到“心法”二字,心中一喜:“是。”眨了下眼睛,想到什么,“师尊,你既是宋真人弟子,”停一停,看楚慎行反应,见他并未露出不悦,才继续说下去,“……那你的心法,岂不亦是归元宗所授?”

楚慎行承认:“然也。”

秦子游心里有些疙瘩,喃喃说:“如此。”

楚慎行微微笑了下,说:“子游,你可知《归元心法》从何而来?”

秦子游打起精神,回答:“万年前,逍遥老祖于鸿蒙中得见天道规则,领悟甚多,《归元心法》便是其一。而后,逍遥老祖创立归元宗,欲传道于天下人,以‘桃李之道’得证本心。为此,老祖又将原先的心法简化,这才是当下归元宗所传。”

“哪来这么多故事。”楚慎行笑道,“桃李之道?简化?嗯,说得还挺好听。”

秦子游眨巴两下眼睛。他好像天然看起来无辜,这会儿弱了气势,问:“师尊,这里面哪里不对?”

楚慎行便从头说起:“逍遥老祖出生的年月,鸿蒙已开,天地初现,碧元大陆已经是玄级世界……”

自楚国山岭往云梦郡,期间翻过重重山,见了种种灵兽,转眼月余。

而这期间,平昌城里,秦宅之内,迎来一个奇怪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