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宋安手上拿了钥匙。楚慎行颇耐心,听宋安意味深长说,“明日再见。”

楚慎行含笑:“好说。”

宋安又看向秦子游。

他想起什么,问:“此番相会,总是有缘。我仿佛听玉郎提起,再过些日子,就是秦小友十六岁生辰?”

秦子游眼皮一颤,尽量做出个落落大方的模样,说:“是。”

宋安便微微笑一下,“如此,我倒也要为秦小友备一份生辰礼了。”

秦子游:“……”这人也太爱套近乎了吧!

他满心纠结,又想去偷看师尊。可在他之前,师尊已经应道:“怎能让宋真人破费。”

宋安诧异,说:“这如何能算‘破费’?前面说了,这也是与秦小友有缘。”

三人一面讲话,一面上楼。宋安知道,自己这一番言语,恐怕会让秦子游对自己的怨恨值变成隐晦的101、102,但等自己“揭穿”楚安的“真面目”,这些情绪,只会转为正面、加倍返还。

等到楼上,两间客房之间相距甚远,秦子游悄悄松一口气。

楚慎行看他。

见少年撇一撇嘴,像是十分无奈,又有些逃出生天的庆幸。楚慎行抿一抿唇,最后清点一遍布阵所需灵宝。等进门,各样材料从他袖口飞出,看得秦子游眼花缭乱。但细细想来,这每一样,都是他们从楚国山岭中拿到。其中不少,还是秦子游动手,从妖兽身上取出,或从山壁采来。

因手上灵石不多,所以楚慎行又用上一些素罗蟒肉,当做阵眼。

等到阵成,楚慎行花了点时间,四处检查,看有无疏漏。大约是他太专注,秦子游看在眼中,便始终未开口。

直到楚慎行查完数遍,心中稍松,在桌边坐下,手边立时多了杯灵茶。

楚慎行眉毛一挑,侧头,看推茶盏过来的少年。

秦子游的神情很好懂。

一点关切,一点忧心,加上因宋安而来的种种忧虑。他与楚慎行对视,须臾之后,鼓起勇气,叫:“师尊。”

楚慎行“唔”一声,抬手,端起茶杯。杯中有清幽茶香,他抿过一口,只觉唇齿之间都留了其中味道。温和的灵气顺着口舌,滑入胃中,又流向四肢百骸。

这点灵气,对楚慎行而言不算什么。但他必须承认,自己此刻,其实有些不想讲话。

再见宋安,他这一整天,表现都算平静。可到了当下,他知道,一旦出了灵阵,自己的一言一行,都会落入宋安的神识之中。

这感觉并不好。

借着喝茶,楚慎行沉默不言。在归元宗的三百年,加上思过崖下的五百年,宋安其人,在楚慎行道途之中刻下深深痕迹。在他的构想中,最少得到自己重新结丹,才会与宋安直面相对。不像现在,一切尚未开始,子游更是还没筑基……

“师尊”

他的徒儿又开口,这回,语气坚定一些。

秦子游说:“你若心情不好,可以与我讲讲。”

第54章 有缘

楚慎行抿茶的动作一顿。

他手指贴着被茶水暖到温热的瓷盏上,指尖触感滑而润。低头看, 这是极好的青瓷, 影青釉, 其上暗雕莲花与叶,刻纹飘逸,透着光,在手指上留下淡淡的影子。

而秦子游始终看着他。

屋内仍有明光阵,光线不若街上明耀,而是更加柔和。这样的光, 落上秦子游面孔,照出少年俊秀眉眼。

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但他能察觉到,楚慎行心情不好。

往常八百年, 若有苦惑, 楚慎行多半自己默默咽下思过崖下的五百年自不必说,往前再推, 他是归元宗首席,是白皎和程云清的师兄,是张兴昌无法追逐的故友。

他曾在山巅与张兴昌喝酒, 也曾在后山听程云清和白皎斗嘴嬉闹。他听过许多苦恼,也见过太多弟子无法进境的悲凉。

可没有人会听楚慎行说。

他是天之骄子。

他百岁便至金丹,整个归元宗的年轻一代, 再无楚慎行的对手。

他是这万年来最后希望追上逍遥老祖脚步、飞升至大千世界的天才!

他怎会与其他弟子一样有苦恼?

他怎能与无法进境、终于筑基的“蝼蚁”有同样迷茫?

听了少年的话, 过了不知多久, 楚慎行终于侧头, 看秦子游。

这一眼,楚慎行像是看到郢都望月楼里,冲到屋外、在扶栏边上,看着另一方雅间的少年。

他忽然开口,说:“子游,你要十六岁了。”

秦子游一怔。

他说:“是。”

楚慎行:“我此前和你说过。”

秦子游眨巴眼睛。

他想:可你给我说过的事情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