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被褥凌乱,衣柜里空空如也。看来陆知行真的不打算再回来。
正要关门退出?,陆霜的视线却落在衣柜的底板。
有拼接的痕迹,下面是密码锁盘。
如果只是用来装贵重细软,买个保险柜要省事许多,何?必大费周章?
陆知行到?底在家里藏着什么秘密?
陆霜隐约感觉,他?可?能正在接近什么惊天真相。
从天亮坐到?天黑,他?在纸上推演无数陆知行可?能使用的密码,终于成功破解。
密码锁打开的一瞬间,陆霜目瞪口呆,一个字说不出?来。
这是他?最不可?能想到?的答案。
密码是陆知行和颜瑾初次见?面的日?期。
如果不是陆霜偷偷看过颜瑾的日?记,他?不可?能知道。
从小到?大,陆知行在他?眼中只是一个父亲的符号载体,后来则更是一个毫无感情与责任意识的渣男。
然而事实可?能远比他?想象的复杂。
至于接下来的发现,则更是颠覆他?的认知。
主卧衣柜下藏着一间地下室,约五米见?方?,除一台冰柜外,别无他?物。
如多年前那个夏天一样,不祥的预感再度袭来。
双手颤抖着打开冰柜门,看清内容物的一瞬间,陆霜倒吸一口凉气,猛地后退,直至背部抵住墙面,全身不自觉地哆嗦。
这是他?人生第二次见?到?尸体。
强迫自己平复呼吸,他?慢慢挪动僵硬的双腿走近。
厚重的冰层下,一位年轻女?性躺卧其中,从身上衣着看,很明显还是学生。她双眼大睁,脸颊苍白中微微发紫,乌黑的瞳孔已经涣散,湿漉漉的长发贴在脖颈和前胸。
陆霜瘫坐在地,脑海中无数问号纷至沓来。
这具女?尸是谁?她怎么死的?陆知行又为什么要放在自己家里?
陆知行……到?底是谁?
他?哆嗦着手,从兜里摸出?手机,按下报警电话。
如果陆知行是杀人犯,报警无疑是最保险的做法?。
但……如果他?不是呢?
陆知行或许是个人渣,是不称职的丈夫和父亲,但他?绝不是个杀人犯。刚开始和陆霜一起生活时?,他?连拿菜刀杀鱼都不会,更别提杀人。
陆知行在学界的地位和成就?有目共睹,如果……他?正在进行某种?保密实验项目,报警会不会反而害死他??
陆霜犹豫片刻,又逐个数字删除。
他?呆坐半晌,直到?手脚麻木僵硬,才站起身,将自己来过的痕迹恢复原样,退出?主卧。
当晚,陆霜一夜无眠。紧张的神经在天亮前后方?有所松懈,一两个小时?后,又从噩梦中惊醒。
从洗手间出?来,经过主卧门前时?,他?发现门没?锁。
陆霜停步。他?记得清清楚楚,前一天明明是锁好门退出?的。
沿原路再次去到?地下室,女?尸连带冰柜都已不翼而飞。四壁空空如也,地板干干净净,没?留下任何?痕迹。
那之后,陆知行再未回来。一周后,陆霜终于忍不住联系他?的秘书,却被告知陆知行在出?长差进行保密项目,可?能会暂时?中断联系。
几个月后,陆霜才突兀地收到?陆知行的消息。他?因突发脑梗,导致老年痴呆等后遗症,已经不得不办理病退。
去浦东机场接他?时?,秘书推着陆知行的轮椅,缓缓步出?到?达厅。他?蜷缩在逼仄的轮椅上,全身干瘦不堪,右手扭曲成诡异的姿势。
“老爷子,您看看谁来啦?这不是小陆嘛?”秘书蹲在身侧温和地笑,替他?擦去嘴边的流涎。
陆霜面无表情,张张嘴,欲言又止。
他?本该像普通人一样或痛心疾首,或扼腕叹息,或失声哀哭,但他?从小就?没?有过正常的家庭关系,演不成正常人。
陆知行仰着头,目光呆滞地望向他?,眼神像面对陌生人,警惕又戒备。
秘书本以为看见?儿子,他?怎么都该会有些反应。见?状,只得干笑两声,打圆场说:“……现在病情还刚控制住,需要长时?间休养,以后会好些……”
陆霜并不意外,只是笑笑,推过轮椅向外走。他?早已习惯命运的捉弄。
此后匆匆数年,陆知行再未开过口。过往的一切罪恶与秘辛,都随着他?的大脑退行而物理意义上地守口如瓶。
施暴者遗忘自己的罪行向来轻易,只有受害者终身活在漫长的黑夜中。
而陆霜才刚刚窥见?他?隐秘世界的一角,就?已被永远闭于门外,通往真相的小径永远为杂草与荆棘所蔽。
但他?却再也没?能忘记那位躺在冰层下的女?性。
所有人的出?生即伴随恸哭。生命于他?而言,只是并不温和地走入霜凝露重的长夜。
直到?四年后,他?得以见?到?她本人。
那时?他?才突然理解数百年前千灯会最初设立时?的宗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