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1 / 1)

林婵默了会儿:“我在这里多待一日,她便会要我命一日,也让你不安生一日。唯今之策,只有我离开此地,你们方得太平。”

绮雯一咬牙:“夫人往昔待我不薄,这份恩情一直挂记心底,岂能眼睁睁看你被她害死,我有法子助你出去,只求日后九爷沉冤昭雪、再得权势,定要治那毒妇的罪。”

林婵上前扶她和青樱起身,微笑道:“若真有那日,定不辜负你的期许。”又问:“你说说看怎麽助我出去?”

绮雯述了一遍,林婵仔细听毕,摇头道:“这样不妥,我是出去了,倒把你牵累。我还有一计,你们听来如何?”

她三人商议至月满纸窗,方才散去。

第壹捌壹章 计出

萧旻与父亲及几个叔叔在外院吃酒行令、听戏赏月,七爷提及九爷几句,被萧肃康一顿叱责,幸得厨子端来用椒料烧酥烂的大猪头,才把这份不自在化解了去。

萧旻吃的微醺,面红耳赤的一径回房,婆子和丫头都四处耍去了,虽是灯火通明,却一片静悄悄,他觉得无聊,欲待转身要走,恰青樱端着残水出来倒,见到他忙招呼进房里坐。

绮雯穿软绸单衣、披散发倚着软垫做针线,见得他要起身见礼,他劝阻道:“晚间天寒,你穿的单薄,勿要起坐间受凉了。”自执壶倒茶吃。

绮雯把针线递给青樱,朝他招手道:“你近前来,我有特要紧的话和你说。”

萧旻依言坐到榻沿边:“甚麽?”绮雯看着他笑:“我一直不晓爷竟是个专情的。从前是错看你了。”

“此话此讲?前不着村后不落店的!”萧旻去拉她的手,揉了揉。绮雯接着说:“晚时夫人令青樱送月饼给九夫人,我也跟着去了。”

萧旻道声我的心肝,如今只有你念旧情不避嫌疑,绮雯笑道:“岂止我麽!爷不也是。”

见他只呵呵地笑,她压低嗓音:“九夫人让我捎个话给你,你提的那桩事她愿意了。”

萧旻怔住,瞬间狂喜又有些恍如梦中:“她怎会突然愿意......” 绮雯叹口气:“好死不如赖活!九爷身陷囹圄命难保,她唯今之计依靠谁呢,也只有爷你能救她水火中。”

萧旻想起前尘,默了稍顷道:“是我对她不起!”欲要起身去准备,绮雯不让他走:“九夫人道此事重大,府里戒备森严,可谓插翅难飞,稍有差池不但她没命,爷的功名仕途只怕也成了镜花水月。她定下谋策,爷配合着就是了。”凑近他耳畔嘀咕半晌,萧旻频频点头,又笑着搂住绮雯,赞道:“我的爱妾,你肯相帮这事定八九不离十。”

绮雯笑着瞟他:“但愿爷能记住我这点好,日后受夫人磋磨时,你能为我美言两句就足够矣。”

萧旻道那是自然,又命青樱去取来酒菜,他俩坐在一处挨肩擦颈,谈笑风生,竟是又比往昔和乐十分。

徐巧珍和嫣桔至院中时,西厢房窗内漆黑,他俩已经睡下,巧珍也未理会,只问青樱给九夫人的吃食可有送到,见她点头再不多话,打着呵欠回房,此处不提。

卯时二刻至三刻间,正是天色将亮未亮之际,亦为人身将醒未醒之时。

萧府仆役也值两班交接之际,萧奎被冻醒,半睁睡眼,炭盆里未见星火,望向天边的下弦月,想着接替小厮快至,愈发懒得动,只把手交叠缩在袖笼里,欲待假寐,忽听脚步匆匆,见来者是福安,穿青色袍子,头戴乌帽,拎着一大壶热水,理也不理从他身边过,叩门两下,从内开了,一闪身进去,窗牖很快泛起昏黄色。

萧奎腹坠想溺尿,每早雷打不动一泡,小厮还未来,八成又睡过头,可尿不等人,他骂骂咧咧起身,走到枯塘边的樟树后,解裤撒起来。

听到那边门响,斜目睃去,福安抬手揉着眼睛闷头走了,月楼随后,朝地上泼了一盆水,复又进到房内。

萧奎扎好裤子,小厮五儿才来,不待他喝斥,笑嘻嘻抢先道:“来时遇着萧乾,招我帮他跑腿,给了二百文赏钱。”他掏出大半递上,萧奎哼哧两声接过,叮嘱道:“好生在这盯着,勿要走开。”五儿喏喏称是,目送他的背影,心底狠骂了两句,看向满盆燃烬的炭灰,取过铁锹嗞嗞地刮着。忽听嘎吱一声,福安手拎空壶从门内走出,冷瞥他一眼。

“安哥儿何时来的?”五儿陪笑地问,福安道:“萧奎那没廉耻的货,就没同你交待?我来时,他还在困觉哩。”语毕再懒搭理,大步地离开。

且说怎会出现两回福安,却原来使的调包计,知晓萧奎每早要溺尿,在其方便时,林婵穿戴的与福安一个模样,趁机蒙混了出来。

穿园过院沿着松墙躲避行走,风扶草木刷刷作响,寒鸦宿鸟咕咕呓语,清冷的空气潮湿新鲜,她总觉有人在背后紧跟着,回头看却是空寂,不由得一颗心怦怦跳到嗓子眼儿,也幸亏天昏人稀,洒扫老妪不问事,待走到白石假山处,听到谁压嗓在唤她,一个人影闪出,果然是萧乾。

绮雯带着青樱这时来到一处边角门,远见无人,正暗自欣喜,待走近时,方见两个婆子坐在门槛上说话儿,其中一个闻声站起,拦在腰门前,上下打量她俩,问道:“你们是哪房的?天时还早,到这里作甚?”

第壹捌贰章 逃生

这些婆子只在此处看门,萧府等第森严,这样下等的佣仆,极难往别院走动,所以不认得绮雯青樱她们。

绮雯不理她,朝另个婆子看去,唤了声柳婶子,那柳婶子抬头见是她,忙走过来请安,跟另个婆子道:“这是雯姨娘,大爷房里的。”又问有甚麽事儿。

绮雯问她雪鸾的丧礼办得如何、治得甚至木棺椁,做了道场没,又葬在何处,改日里去拜祭。柳婶子答得支支吾吾,言语间颇含糊。

绮雯心底恨得跟猫爪子挠似的,却也晓此时不便与她计较,让青樱拿二十两银与她,忍住气说:“这是院里姐妹顾念往昔情谊,用省下的月例凑的,你拿着,好歹造个坟冢竖个石碑,日后我们清明想她也有个去处。”柳婶子红着脸连声应承。

她们在这边说话,萧乾已带着林婵到了附近,他悄悄嘱咐:"你万莫慌张,这些婆子不认得你,但都擅察言观色,也极怕担事儿,被她们瞧出半点异样,你就走不脱了。"

林婵点头,萧乾走在她前面,匆匆忙忙样儿,大声道:“雯姨娘你原来在这里,让我四处好找!”

那两婆子都认得萧乾,连忙陪笑问安:“乾哥儿来了。”萧乾只朝绮雯拱手作个揖,又跋扈道:“大爷的笏板呢,他在轿里等的焦急,你却在此和她们玩笑,误了上朝的时辰,雯姨娘你担不起,连你两个也要重罚。”两婆子闻之变色,直言不关我俩的事儿,绮雯沉下脸来:“我就顺路给柳婶子送两个钱儿,问问雪鸾丧礼的情形,怎就这麽大罪了,你未免太过危言耸听。”柳婶子慌道:“阿弥陀佛,你莫把我牵扯进来。”另个婆子也劝:“此时不是争执对错之时,赶紧送笏板是正经。”

林婵仰脸看天,粗着喉咙道:“来不及了,雯姨娘从这里穿园直走是一堵墙儿,年初才造的,为防里外勾结偷府里值钱东西出去,需得往南过门,那边婆子懒怠,也不晓有人开门否,就算有人开了,再过一条狭长的穿堂,到尽头又是道门,假若也开了,走一射之地才至垂花门,还要过二门,再到大门,雯姨娘女流之辈,又没轿子乘,这般走过去,天早已大亮。我们都要死了。”

两婆子听着在理,忙道:“麻烦亁哥儿拿着笏板跑一趟,你腿脚快,定赶得及。”

绮雯又不肯:“爷令我亲自送去,他若有个闪失,可得了!”

萧亁冷笑一声:“你肯我也不肯,我们几个就等死罢。”朝林婵打个响指:“婵哥儿,我们去厨房吃糕去,死也要做个饱死鬼。”做势转身就要走。

柳婶子慌得直跺脚,不让他们走:“我有个主意,何不从这偏门出,沿着巷道走到底,就是正门处,省掉在园内曲里拐弯打转的时辰,不就好了?”

几人俱是一怔,绮雯笑起来:“还是柳婶子明智,我们这些睁眼瞎子,自顾着拌嘴,倒把这偏门没瞧见。”

萧乾也道:“那还不赶紧地!”另个婆子去抽门闩,林婵紧随在后面,她的心突突直跳到嗓子眼儿,左顾右盼四围,因着争辩耽搁会儿,远远已有人走动,影影绰绰的。

门大开半扇,萧乾先探头张望,道无人,林婵出,后跟着绮雯和青樱,绮雯想想又交待道:“我这样的妇人抛头露面到外面总是不妥,但为了大爷、为了你我性命才险走这一遭,你们照旧把门闩好,不要于旁人提起,柳婶子你等在门边,送完笏板我还要回来。”两婆子急道:“你还不走,废话这许多,我们自然拎得清。”砰得把门阖紧了。

林婵终于绽出笑容,她从袖笼里掏出封信笺递给绮雯:“你把这个给萧旻罢!”话不再多说,转身往巷道朝西疾步而去。

萧乾愣了愣:“这是怎麽.....”嚷嚷起来:“九夫人你往哪里去?爷的马车在东边。”愈奔去拦阻。

绮雯挡住他去路,咬牙道:“你要让旁人都听见麽!我自会和爷说,你莫管闲事。”

青樱推搡萧乾,催他在前面带路,萧乾对青樱有好感,迟疑着也就算罢,走了会儿回头望,哪里还有林婵的影子。

林婵出了巷子,是一条早市街道,天边浮起一线柔红,官儿的轿子稀少了,店铺拆掉封门木板,开始做起买卖。

并未见福安所说接应之人,又不敢走远怕错过,一旁有个卖早饭的摊子,垒高的蒸笼滚腾腾地冒烟气儿,寥寥坐着三两人,或吃或睡眼惺松呆呆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