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1 / 1)

裴幼屏搀他坐下,转身端起茶杯,指尖在杯口轻轻一拭,奉上前道:“师父,喝茶。”

微笑点头,苏无蔚接过喝了一口,突然低咳起来。

“师父?”裴幼屏忙拿过杯子放回桌面。

摸出脸帕捂在唇边,苏无蔚断断续续咳着,半晌后移开帕子,便见其上洇出了点点血渍。

裴幼屏半跪在地,握紧苏无蔚捏着脸帕的手,扬起面庞,眼中是隐忍的悲伤:“师父,为何不将您受了内伤,至今伤情未愈的事告诉众人?邵秋湖医术了得,若有他为您诊治――”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你莫要为我操心了。”

“师父……”

五年前,与魔教教主一战中,苏无蔚受了对方一掌,调养多年未见好转,他不曾输给季辛,输给重重考验,却终是难敌岁月……抬手抚上裴幼屏年轻的脸庞,苏无蔚道:“还叫我师父?”

裴幼屏垂下眼帘,声音里一丝拘谨:“爹。”

“好孩子,”苏无蔚轻抚他发顶,往日威严都化为了慈爱,“你不会让为父失望吧。”

裴幼屏颔首道:“弟子猜测余易是有疑当年真相所以才潜入调查,但凭他一己之力掀不起风浪,何况身在圣天门,他仍是我派中弟子。至于那封信,送信之人若有图谋必然不会就此罢休,不妨静观其变……”

“嗯……”苏无蔚靠向椅背,阖目点了点头。

“静观其变”不过是讲给师父的话,裴幼屏心知那送信之人已经失去耐性,而他又何尝不是!他必须加紧步伐早日与苏挽棠完婚。

姹紫嫣红中,黄衫少女神情郁郁,她心情矛盾,左摇右摆,一时伤感一时悸动。

忽而,一阵脚步声将她惊醒,她连忙收起思绪,望向了徐徐而来的男子,仿佛第一次见着对方,竟紧张得不知所措。

裴幼屏驻足她身侧,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了娇艳的花朵。

苏挽棠低下头,心怦怦直跳,斜睨那白皙的手指,视线一点点朝上移去,接着便对上了裴幼屏双眼。一瞬间,她错觉几乎要溺毙在这似水温柔中。

“记得你小时候最喜爱吃桑果,可又怕染红口舌,便只能眼馋其他师兄,”裴幼屏自袖中取出个小布袋,打开在了少女面前,“不知你如今是否还喜欢。”

苏挽棠怔了怔,回忆一股脑涌入心间……

看着局促不安的少女,裴幼屏柔声道:“能娶师妹为妻的人,定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人。”

苏挽棠脸颊生痛,耳根通红,不觉朝后退去:“我……我没有你说得那样好……”

裴幼屏缓缓靠近:“是我配不上师妹。”

“不……不……”苏挽棠一边后退一边摇头,“我只将你看作兄长,你不要……不要对我……”

无奈一笑,裴幼屏停下了脚步:“你可以不接受我,但我对你……挽棠,你的要求实在太为难我了。”

苏挽棠倏然抬头,望见他苦涩神情,心中顿感愧疚:“抱歉,师兄……”

“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我年长于你,理当懂得成全,”视线留恋少女面容,裴幼屏举起手臂,然举至半空又落了回来,苦笑道,“我已向师父说明,请求他解除婚约。”

心猛地刺痛,苏挽棠颤声道:“爹答应了吗?”

裴幼屏笑得温温柔柔:“别担心,一切有师兄在,我会令师父点头的。”

苏挽棠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她不明白自己的心为何这般疼痛?

将桑果重新递上前,裴幼屏轻声道:“师妹,你以后何时想吃,师兄一样会为你去摘。”

眼眶一热,苏挽棠垂下了头,匆匆自男子身边逃离而去。她第一次体会到了伤心欲绝,竟是比得知余易的情意后更加失落……

待少女走远,裴幼屏将桑果尽数倒入了花圃中,他眼底波澜不兴,折下一枝淡黄花朵紧紧攥入掌心,而后松开,看花瓣一片片自指缝凋落。

不出所料,三日后,裴幼屏收到了一封信。信中寥寥数语,约他在三里外的波风岗会面。

裴幼屏随即将信烧毁,落座桌前,端起了茶杯,入口时才发觉茶水早已冰冷。放下杯子,手指摁着额角,他缓缓闭了眼:“疯子……”呓语自唇间泄露,待再睁开眼时,那黑白分明的眼瞳便覆了层薄冰。

站起身,裴幼屏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踱回桌旁,视线落在长剑之上,稍许犹豫后提入了掌心。

日落时分,裴幼屏赶到了相约之地,穿过密林,眼前是一处陡峭山坡,他一步步登了上去。

黑色长衫、黑纱斗笠,那人正于山坡悠闲踱步,察觉他后便一语不发迎了上前。

裴幼屏却在对方靠近时擦肩而过。

“两个月未见,你就与我生疏了。”暗哑的嗓音像老旧的桌椅发出的吱哑声,令人倍感压抑。

“此地只有你我,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呵,”轻快而愉悦的笑声透着几分天真,那人摘下斗笠,露出了犹如少年般秀美的面庞,再次开口,声音已与先前判若两人,“我很高兴你能来。”

夕阳西沉,四周景色被笼罩在了一片金红之中。

裴幼屏转身面向那人,道:“梅清,你清楚我不得不来的理由。”

“你在生气吗?”

“你认为我不该生气吗?”唇角一抿,裴幼屏目光犀利,道,“为何寄信给苏无蔚,透露余燕至是余景遥的儿子?说余景遥当年是冤枉的?你究竟想干什么!”

梅清笑容惫懒:“多少年了,还未尽兴?”

“我是为了实现姑姑所言最彻底的复仇。”

“复仇?”仿佛听闻了什么趣事,梅清低笑起来,笑声回荡荒凉的山坡甚是渗人。

半晌后,他止住笑意,摇了摇头:“仇恨已填不满你的欲望。幼屏,你可曾回想起当初?”

“我所做一切不离初衷,你如今从中阻挠,对你又有何益处?”裴幼屏漠然地看着他,“余景遥一事虽已过十年,但若叫苏无蔚发现内藏隐情,你以为他会放任不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