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策马回到府内,宋初一立刻冲进浴房,洗去浑身的汗。换上宽大的薄绸大袖,坐在院中的亭子里纳凉。

寍丫取了一把鹅毛扇给她扇风,坚端了杯凉茶放在她面前的几上,另两名侍女在往两侧的钵中倒冷水。

谷京和谷寒二人沐浴之后过来,看见这场面,心中不禁鄙夷。秦人生性朴实,无论什么都讲究实用,秦国的权贵也不像山东六国那些人一样讲究精致奢华的生活,所以即便宋初一的这种程度算不上奢华,他们也觉得一个刚刚上任的柱下史。这么穷讲究,实在令人不屑。

“二位请坐。”宋初一觉得寍丫扇的风太小。便接过扇子,自己猛挥了一阵子。

她这个举动倒是让谷京、谷寒二人觉得有几分真性情。两人坐下之后,宋初一令人上了茶,问道,“公子疾快午时才离开,今日不急,且与我说说你们都会些什么?”

“我们四十几个兄弟。都会剑术和暗器,我剑术最好,谷寒暗器最好。”谷京道。

宋初一呵呵一笑。她倒是挺喜欢谷京的直爽性子。“除了剑术和暗器,还会别的吗?”

谷京摇头,“某只会剑术。”

宋初一抿了口茶水,看向一直未说话的谷寒。

“某略懂医药。”谷寒答道。

宋初一放下茶盏,“其他人如何安排?”

这次却是谷寒先答道,“谷京与我随行在柱下史身侧,随时受命,其余人皆在谷中继续练剑与暗器,等待命令。”

“寍丫,去取笔墨来。”宋初一道。

寍丫领命出去,片刻之后,却是赵倚楼端着笔墨和竹简过来了。

林荫下,一袭素衣广袖,墨发整齐的扎束,一双眼眸若寒星,俊朗干净,而在他身旁跟着的一头巨狼,通体雪白,虽行的极慢,却一眼便能看出它的矫健威猛,可以想象,当它骤然发力的时候是何等的气势。

宋初一看着赵倚楼冷着一张脸,将东西扔在她面前,不禁撇了撇嘴,心道也没人逼你啊!

她铺开竹简,提笔在上面画出一个东西。

画完之后,宋初一便与谷京谷寒二人讲解,“这是一张弩床,一次可以齐发二十箭,连发三次……”

“有这么厉害的玩意!”谷京大叫一声,连忙凑近去看宋初一画的图。

“谷京!”谷寒立刻阻止。

谷京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退回原处,施礼请罪道,“属下方才一时着急,多有冒犯,请柱下史见谅。”

一般像机关图这样的东西,都是各家各派的机密,绝不轻易示于人,谷京贸贸然的凑过去看,倘若被计较的人追究起来,就是杀了灭口也不算什么。

宋初一不以为意的道,“无妨。想当年齐鲁之战,鲁国便是得了墨家相助,凭借这些机关术以少胜多。不过……”

她顿了一下,平淡的表情里多了一丝蔫坏的笑意,“再多厉害,它都是墨家的东西,在下也不是墨家子弟,用不着保密。在下不过是有些地方不甚明白,所以借由二位之手去请教墨家高人罢了。”

“这……不太好吧?”谷寒迟疑道。

毕竟这些应该是属于墨家机密,只有入室弟子才可能学到,他们身为外室弟子,却去请教这些实在有些不合适。不过,宋初一听着谷寒的话,便料到他定然心动了,否则,他不应个这样问。

“先生如何会得到这份图?”谷京道。

宋初一面上绽开一抹笑容,这两人的表现,已经证实了她对他们秉性的判断。一般人都不可能随便得到弩床图,这是常识,但她稍一试探,两人的表现便截然不同。

谷京从骨子里便是耿直之人,且行事顾及道义,而谷寒却是表面顾道义,内心是另一套想法。

赢驷给的人,自然不需要怀疑其对大秦的忠诚,只不过是怎样用的问题。

“在下自然不会去墨家盗图。”宋初一笑道。“这是在下游学时,在齐国发现这种弩床的残骸,所以试着拼凑了一下,经过数月的苦苦思考,才绘出这幅图,因着当初得到的只是残骸,大部分已经缺失,所以其中有几个关节想不明白。”

谷京和谷寒满脸惊讶。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凭着机关残骸,将如此复杂的东西拼凑起来?即使宋初一拼凑的有一点点缺失,弩床不能正常运作,也已经很了不起了!

两人不由重新审视面前这个少年。

“两位也知道忠义难两全,倘若能令这弩床为秦所用,必使秦国兵力更添几倍。”宋初一摩挲着竹简,继续诱导,“墨家乃是政侠,誓扫天下恶政,暂且不论他们出于什么样的考虑会帮助秦国。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不是秦人。不会永远帮助秦国。所以能学到的东西,我们又何必放弃?况且能不能学得到还尚未可知,若他们不愿意教,我们又不逼迫,二位说是吗?”

两人相顾一眼,点了点头。

宋初一咧嘴一笑,将竹简展开在他们面前。开始详细讲解机关图,并且将其中不通的关节说明。

赵倚楼原本正憋了一肚子气,但渐渐也听得入迷。

谷寒心思比较活络。宋初一便将此事交与他做,要求不得透露这幅图出自何人之手,不能成为墨家入室弟子,但必须要问到答案。

宋初一这个要求可以说是十分苛刻,如果在谷寒表现出色,被墨家看中收入门内,有很大的机会学到机关术,可到时候也必须遵从墨家的门规,不得将此事外泄,所以就要动脑筋想办法。

宋初一给了几点提示。

谷寒立刻明白这是宋初一在考验他,因为她明知道该怎么行事,却没有将计划全盘托出。

天色渐晚,亭中开始有蚊子,宋初一用鹅毛扇子拍了拍,起身回屋。

“今日可有好生练剑?”宋初一见赵倚楼动也不动,伸手将他拽起来。

“要你管!”赵倚楼冷哼道。

宋初一见季涣和甄峻走过来,忽然猥琐的凑近赵倚楼,笑道,“你是我的小心肝,我不管你谁管你?”

正在上阶梯的甄峻一个踉跄,季涣猛的将他扶住,才没有摔倒在地。

赵倚楼脸色万分精彩,红中透着黑,牙咬的咯咯响。

“先生。”甄峻很快恢复的常态,但目光不由自主的往赵倚楼身上飘,心道,怪不得先生断袖,有这么俊的人天天睡一起,不断袖都天理难容。

“嗯。”宋初一应了一声,转眼看见欲言又止的季涣,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属下想说实话!”季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