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1 / 1)

穆锡海的丧事尘埃落定,金律师这个时间掐得刚刚好,否则穆津霖和周逸辞也会想法设法找到他威逼利诱,他倒不如赶在大家还没喘口气的功夫主动出现,抛出内容让所有人措手不及,也动不了任何手脚。

我坐在沙发上愣了片刻,曹妈一直不见我出去,她又试探着叫了我一声,我这才站起身打开门,她看到我及我身后的可心,我也看到刚从齐良莠房中出来的沈碧成,我让曹妈先下去备茶,她离开后我朝沈碧成走过去,越过她头顶看了一眼房间,里头的东西全都换了新的,齐良莠曾经的痕迹已经找不到一丝一毫,我笑着问她还习惯吗,是否需要换个新屋子。

她说不用,那屋子大,采光好,她很喜欢。

我瞧她换了身碧色旗袍,显得她皮肤更加白净,这颜色显胖,她枯瘦如柴的身体被衬得富态了一些,我一边为她整理胸口上的盘扣一边赞不绝口说,“管家有眼力见儿,你刚回来他就安排人做了这么好的衣裳,和你非常配。”

她十分牵强扯出一丝苍白笑容,似乎还没从送走穆锡海的悲痛中走出来,我拉着她的手,叫上可心下楼,穆津霖和周逸辞已经坐在沙发上喝茶,曹妈来来往往忙了好几趟,东西都上齐后她避到阳台上浇花,顺带拉上了落地窗。

金律师站在茶几一角和我们打了招呼,他从助理手上接过一份文件,双手将文件摊开面朝我们示意了下穆锡海的亲笔署名,他询问穆津霖和周逸辞对笔迹是否存在怀疑,他们说没有,金律师又看向我,我直接推得一干二净,“老爷两个儿子都说没有,我当然不存在任何异议。”

金律师点头说好,他拿出一支录音笔放在茶几上,“穆老先生弥留之际委托我代他宣读遗嘱,这里是那晚在病房内他口述的全程录音,如果几位对遗嘱真实性抱有怀疑态度,可以核实原声录音。”

他说完将遗嘱翻到财产分割那一项,“穆锡海在与三太太程欢女士商议后,决定将名下财产百分之十赠予长子穆津霖,百分之二十赠予次子周逸辞,百分之二十赠予原配夫人褚慧娴,百分之十用于打点身后丧葬及人情往来,其余部分待定。后经过穆锡海先生本人深思熟虑,做出如下调整,长子幼子继承比例不调动,大太太褚慧娴女士的百分之二十改动为百分之十,另百分之十由二太太沈碧成女士继承,待定部分的百分之四十由三太太程欢女士及腹中孩子继承。”

金律师说完后将遗嘱放在桌上,抬手扶了扶戴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穆津霖沉默了两秒钟,随即闷笑一声,他点了根烟叼在嘴里,起身绕过茶几避到一侧吞云吐雾,周逸辞坐在我对面,他指尖把玩着一枚祖母绿的男戒,唇角和眼底都是阴森的笑意。

第一百一十九章 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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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律师见所有人都不说话,他双手交叉置于腹部,挨个询问是否还有问题,旁听管家蹙眉看了我一眼,“老爷将四成财产都给予三太太?”

金律师点头说是,主要还是三太太腹中骨肉,老爷觉得很亏欠,无法陪伴长大,希望在钱财方式给予最大呵护。

腹中骨肉四个字让穆津霖再次闷笑出来,他是这里最大的明眼人,清楚一切不为人知的内幕,包括我自己都非常惊讶,他每次问我信誓旦旦,我根本不明白他从何种渠道得知,如果是凭空猜测联想出来的,周逸辞这样防备他也难怪,这人实在太精,也太阴了。

管家不可置信盯着那份遗嘱,他走过去掀开,仔细打量穆锡海签名的部分,他看了很久发现那的确是穆锡海本人签署,没有一丝值得怀疑的漏洞,而那天穆锡海将金律师叫入病房,还跟着公证处及法院人士,做不了任何假,更重要金律师也没这个必要,他和我私下连接触都没有过,一门之隔的距离,谁能敢呢,外面立着穆津霖和周周逸辞两樽煞佛,眼皮子底下图谋家财,除非是不要命了。

但他就是死活想不通,他下意识看了眼坐在沙发上依旧沉默的周逸辞,他脸上还是一副淡淡的表情,隐约窥见笑容,说不出是好是坏的笑容,“二少爷?”

他喊了声,后者纹丝不动,只指尖拨弄戒指上的祖母绿宝石微微动着,管家残存最后一点不死心,他把遗嘱撂回桌上,用很唬人的气势说,“三太太才侍奉老爷多久,虽然她怀孕,可毕竟孩子还没生,老爷临终犯这么大的糊涂,不把财产给妻儿,给一个外人。”

如此明显的指向,我当然不会再坐视不理,我端坐着冷笑出来,“管家是在说我不配拿到这四成吗?”

管家脸色不善,他似乎带着一丝怨气说不敢,我冷冷看他,“不敢就对了,你算什么东西,在我面前指手画脚。管家跟老爷一辈子,老爷最注重礼教和尊卑,你耳濡目染还不懂以下犯上的道理吗。我的是与非,老爷不在了,还有大太太,还有天谴雷劈呢,轮得到你一个下人多嘴吗?”

管家呼出口气,他抿着唇不敢再置喙,金律师重新将遗嘱拿起塞入公文包里,他取出另外一个白色的针织带递到我手中,我透过密密麻麻的通气眼看到浮于最上面的存单和钥匙,金律师对我说,“穆老先生所有东西都在这里,银行单据,书房古董架后的保险柜钥匙,还有他寄存于挚友家中的一笔数额庞大的现金,您需要拿这封手写信去取,他同样在滨城。”

我接过来问金律师挚友家里存了多少。

他说具体数目不清楚,但大约是他总资产的两成。

我笑出来,“老爷宁可放在非亲非故的挚友那里保存,都不愿寄放于两个儿子名下。管家,老爷不是突然苛待津霖和逸辞,而是一早就有这大大小小的根源。这不就是最好的解释吗,他不信任,任何人都是一样,他宁可信任老友。”

管家不语,他其实很不明白我和周逸辞怎么忽然间演变为了生死仇敌,谈不上针锋相对,可全然不像孕育了一个孩子的关系,我不为他考虑,只一味抓住不该我得的东西,周逸辞也没有采取措施,任由我玩闹,似乎对这笔钱财并不在意,可没有人会不在意,不管他多有钱,这笔遗产都是对他的锦上添花和极大助力。

金律师见我们都没有问题,他说了声告辞,我和他握了手,他本想再和两个男人握手,然而穆津霖视若无睹,周逸辞脸色阴森,金律师最终哪个也没打扰,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庄园。

我紧紧捏住包裹,感受着指尖被戳中的突兀坚硬的棱角和锋利,在一片近乎窒息的沉默中深深吐出一口气,我终究还是赌赢了,将这个宅子的每个人都狠狠黑化,揭露他们最丑陋自私的一面,一切的背叛欺骗奸诈和无情都痛击了穆锡海,他发现自己从没有看透过这些人,不论是妻子,还是子女,他一直以来都和一张张面具生活,他觉得可笑可耻又可悲,所以他用最直接而残酷的方式,完成了他人生最后的赐予。

管家和佣人下去准备餐饭,穆津霖吸完那根烟,他走回来拿烟盒,他目光从我身上闪过,笑着说,“恭喜三太太。”

我没有回应,穆锡海刚死,恭喜的话我不能接,否则会显得我盼望这一天,虽然宅子里没谁不盼着他死,可他儿子怎么折腾别人说不上,我却不能。

穆津霖手指在金色的烟盒商标上抚摸着,他若有所思说,“父亲去世,我本以为逸辞会得到最多,毕竟他年幼离家,三十多岁才回来,期间缺失的父爱与温暖,父亲势必用钱财补偿,他也只能用这个补偿。”

他说完露出惊讶的神情,“而且三太太善解人意宽容识体,应该是一力促成父亲生前没有对幼子尽职的最大遗憾,何况三太太和逸辞关系深厚,于情于理不该这个结果,看来三太太也在遗嘱上花费了很大功夫,才能让父亲这个自私了一辈子的人,最后做出这样一件无私的事,把绝大多数财产赠予三太太这个外人,而亏待两个亲生子女。从今以后三太太谁也不必依附,天底下男人都眼巴巴想来依附你了。”

穆津霖拿着烟盒低低笑了几声,笑得让人脊背发冷毛骨悚然,他转身上楼,很快二楼传来一声关门响。

他这番话明显挑拨离间,让周逸辞听了气愤,让他恨我敢背着他玩儿花样,他最痛恨当他面一套,私下又是另外一套的人,尤其这个人不能是他枕边人,因为能算计得最深刻最阴毒的,不过是盖着一条被子的伴侣,穆津霖是故意让我和周逸辞反目为仇。

曹妈从厨房出来,她手上拿着一个沾了油的铲子,她问周逸辞是否留下用餐,他听后从沙发上起身,拿起西装套上,“我不吃,公司事务多。”

曹妈答应了声,转身回去关上门,周逸辞一边系纽扣一边看着我意味深长的笑,笑得比穆津霖还要阴森,他手插在口袋里一步步朝我走来,脚下的白色皮鞋碰击地面发出哒哒的脆响,我坐直仰面看他,他在我面前半米外的距离处停下,我和他四目相视,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他也不知道我在看什么。

良久后他咧了咧唇角,忽然朝我伸出手,他指尖直奔我脸而来,我下意识要躲闪,因为我觉得此时的他特别恐怖,是那种不动声色却暗藏锋芒的恐怖。

然而他并没有怎样,他只是拨弄开遮挡在我眼前的碎发,盯着我脸意犹未尽打量了片刻,然后一言不发,转身走出大门。

我瘫在沙发里浑身冰冷,平复了很久身体内才有了一丝温度。

遗嘱的事尘埃落定后,整个宅子对我都讳莫如深,他们不敢得罪也不敢大声说话,每个人都静悄悄的,除了安分做事外,连欢声笑语都荡然无存,上上下下颇有几分死寂。

她们非常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即便是穆津霖与周逸辞,他们自己拥有很庞大的身价,又手握穆锡海的部分遗产,几乎是一跃成为滨城最富有的男人,没有谁还能与之匹敌,但在我手持的数额面前,也未必能讨到便宜。

她们都在奇怪,这三个多月时间看似平静无波,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有如此惊天的逆转。

大太太在穆锡海火化第三天从医院回来,她腰肢康复了,但腿疾再次复发,整个人被病痛折磨得十分憔悴,又悲伤过度,看上去瘦弱许多。

佣人推着她去拜祭穆锡海,当她看到安置在一间客房内的灵堂时,瞬间崩溃嚎哭,如果不是保姆用力扶住,她几乎从轮椅上跌落下来。

“老爷!你就这么走了,你就这么一言不发地走了!你怎么不等等我,我和你四十年夫妻,我不送你你怎么忍心走,你让我到死良心也不安吗,你让我怎么办,这往后的日子我自己怎么过啊…锡海你怎么对我这么狠…”

她抱着穆锡海的牌位哭得山崩地裂,没有人去打扰她,只沉默围在门口落泪,穆津霖叼着一根烟卷,他蹙眉不语,偶尔看一眼自己完全崩溃绝望的母亲。

大太太的哭声太凄厉,像是失去了孩子的母狼,恨不得撕咬围杀整个草原,我站在灵堂内,看着高台之上穆锡海的遗像,烛火映照下他眼底那一抹阴森冷意无影无踪,只是浅浅淡淡的笑容,仿佛将一切看透,可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看透。

大太太哭累了,瘫软在轮椅上啜泣,穆津霖甩掉烟蒂进入问她是否上楼休息,她微弱的摇头,死死抱着穆锡海牌位不撒手,穆津霖尝试夺过来安置回香炉后,可大太太谁也不给,她用了全身力量抓住,似乎那才是她的性命。

穆津霖没法子,他只能站在那里等,等到大太太肯挪动,再把她抱上楼。

然而时间耗了许久,大太太却像睡着了,她闭着眼睛,除了不断的啜泣与淌下的眼泪,没有一点反应。

香炉内的三炷香已经差不多燃尽,正苟延残喘的发挥着最后一丝余温,我反手从塑料袋中抽出三炷新香,对齐香头竖在火苗上续燃,我身后是一片鸦雀无声。

“我和大太太在灵堂为老爷祈祷,你们先出去吧,该忙什么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