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招财几人眼里明华裳和明华章是兄妹,独处不?是什么大?事,她们行礼后就各自回房歇着了。明华裳拎着裙角,蹑手蹑脚靠近灯光,然后猛地推开窗户:“二兄!”
她本意想吓他一跳,但对?明华章而言,她进门?那么大?的动静,之后又和小丫鬟嘀嘀咕咕那么久,这种水平还想埋伏他,属实把他当聋子。
明华章丝毫不?为所动,淡然地伸手护住烛芯。微弱的烛火跳动两下,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书卷上重新恢复明亮,火光透过他的手映出来,像剔透细腻的暖玉。
明华裳见他毫无动静,失望地放下手,撑在窗沿上:“你怎么都?没反应?没意思。”
明华章就当没听到?后面那句嘟囔,问:“回来了?今日和任遥他们去哪了?”
明华裳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和他们在一起?”
明华章轻轻笑了声:“全长安都?知道江安侯世子一掷千金买下全城的花,给平南侯府的小姐庆祝武举夺魁。现?在不?少人称赞任遥是将?门?虎女,不?坠任家?枪的威名呢。”
明华裳知道江陵金钱攻势的效果会不?错,但没想到?竟然这么好,连今日官场主角明华章都?听到?民间的议论了。明华裳心里高兴,凑到?明华章身边,说:“钱是江陵花的,顺口?溜是我编的,怎么样,我编的不?错吧!”
明华章微叹了声,放下书,转身,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读书不?用功,这类歪门?邪道你倒冲得最快。有这点时间帮任遥谋官职,不?如想想明日请安你要怎么和祖母、父亲解释。”
明华裳不?在意,她从窗户上爬起来,背着手蹦蹦跳跳进屋,说:“有什么难的,反正我这块木头都?朽了十来年?了,祖母和父亲早就习惯了。大?不?了禁足罚抄呗,反正阿父又不?舍得打?我。”
明华裳颇有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洒脱,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明华章最初无奈又好笑,慢慢的,心里涌上股悲。
镇国公对?明华裳十分纵容,而明老夫人重男轻女,对?于不?上进、不?讨巧的孙女,连责骂都?吝于施舍。
可是,本不?该如此的。
明华章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而明华裳已经坐到?罗汉床对?面,她见明华章怔松,轻轻在他眼前?挥手:“二兄,你想什么呢?”
明华章回神,注视着明华裳,欲言又止,最后叹息般道:“明日我陪你一起去请安。如果祖母执意要罚你,我替你承担。”
“哎别。”明华裳忙道,“我没和长辈通禀就晚归,本身就是我的错,被罚也是该的。二兄你刚刚考中进士,接下来有许多宴会、诗会要参加,哪能?因为我这点小事连累你。”
“你是我的妹妹,你被长辈罚,还能?叫小事?”明华章说,“不?用说了,反正那些诗会我也不?想参加,不?如陪你禁足。”
他说的这样自然而然,堂堂正正,明华裳怔了下,心里涌上股难言的滋味。
这样好的人,是她兄长。这样好的人,只能?是她兄长。
明华裳掐住掌心,快速回神,笑着道:“好啊,不?过祖母才不?舍得耽误你的前?途呢,二兄若这样说,祖母肯定得生气,最后惩罚只能?不?了了之。多谢二兄救我!”
两人在灯下闲话,亲昵嬉笑又不?逾礼数,像极了普通人家?关系好的兄妹。明华裳几乎都?怀疑前?段日子葡萄树下的对?话是她幻觉,可是窗外吹来一阵凉风,葡萄叶在夜空下沙沙作响,明华裳便又知道,不?是幻觉。
他们就踩在兄妹情和过界的边缘,来回试探。有些时候明华裳不?小心过界,她急急忙忙退回来,明华章又会上前?一步,若有若无,似真似假,明华裳也分不?清到?底是巧合还是有意。
就如现?在,明华章含笑望着她,双眸在灯下波光潋滟,缱绻如春波,似开玩笑问:“谢礼呢?”
明华裳微怔,她也分不?清他是作为兄长调侃妹妹,还是作为男郎和女子暧昧。任何时候,一个男人帮了女人后以说笑的口?吻提起谢礼,都?绝对?不?是礼节性的对?话。
明华裳顿了瞬息,也笑道:“当然有。还没祝贺二兄高中,今日游街时,我本来想给你投花的,可是我只买了两个香囊,怕被苏兄、谢兄误会,我就没投。正好趁现?在一起送给二兄!”
明华章眼若秋水,气定神闲,道:“你送给我的该不?会是白日给任遥的那种吧。”
明华裳伸向袖间的手一顿,别说,还真是。
她要是听不?懂明华章的言外之意就白活这么多年?了,明华裳见风使?舵,从袖里随便摸了个新荷包,脸不?红心不?跳地对?明华章说:“当然不?是,二兄是我最重要的人,怎么能?和别人用一样的东西!给二兄的当然都?是独一份。”
明华裳言之凿凿地说完,才看?到?拿出来的荷包。她盯着上面看?不?出物种的绣花默了下,面不?改色地放回去:“我拿错了,其实给二兄的是另一个。二兄稍等,我去里屋拿。”
“不?必。”明华章探身,长臂一揽将?她手里的荷包夺过来,在灯下仔细看?那个歪歪扭扭、针脚混乱的荷包。明华裳眼皮狠狠跳了下,只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脸都?丢完了,忙要夺回:“二兄,这个太?丑了,我给你换一个……”
看?荷包上的绣工,除了明华裳,别人着实很难达到?了。看?得出来她是真的不?太?擅长做针线,但正因如此才显得珍贵,明华章伸手,轻轻松松扣下她两只手腕,将?那个丑得别致的荷包系在腰带上:“我就要这个。只有独一无二才有意义,若是人人都?有的东西,再精巧贵重,我也不?要。”
明华裳眼皮又跳了下,是她的错觉吗,她怎么觉得,明华章这话意有所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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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华裳想到今日她的香囊本来打算抛给苏行止, 莫名有些心虚。她?呵呵干笑了两声,说:“二兄文武双全,玉树临风, 自然什么都值得独一无二的。”
明华章手指摩挲着?荷包, 睫毛敛着?, 看不清眸中神色。他不紧不慢道:“裳裳在我?心里也是独一无二的。只是不知,在你心里?, 我?可是独一份?”
明华裳发现自从那夜两人谈话不欢而散后, 明华章的态度就越来越奇怪, 也?越来越有攻击性。明华裳拿不准是他?故意为之, 还是她?自作多情,她?含糊说:“我?只有二兄这?一个兄长, 当然是独一份。”
明华裳默默在心中补充,明华章是她前十六年里的唯一, 苏行止是她?回苏家后唯一的兄长, 没毛病。她只是少说了一个前提条件, 怎么能算撒谎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明华章心里?终于舒坦了, 他?放下书卷,起?身道:“看到你平安回来,我?就安心了。时候不早了,睡吧。”
说完, 他?顿了顿, 道:“裳裳,记住你今天的话。我?不求和任遥比, 但至少, 不能让其他?男郎超过我?。”
明华裳抬头,无意撞入明华章的眼睛。他?们一个站一个坐, 明华章居高临下,烛光在他?身上投下一片阴影,那双眼睛隐在半暝半暗中,水润幽深,波光平静,显得十分意味不明。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明华裳莫名觉得现在的明华章像一只狩猎的猫,看到猎物后守着?不吃,用爪子拨弄两下,不下手但也?不允许猎物离开他?。她?顿了顿,笑着?站起?来,没怎么上心地应下:“好。二兄慢走。”
明华裳起?身后能更清晰地看到他?的眼睛,里?面清澈见底,黑白分明,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明华裳错觉。她?送明华章出门?,刚到房门?口明华章就让她?止步,嘱咐好明日请安时间后,就转身走入萧萧秋风中。
明华裳玩了一整天,早就累了。她?很快就将方才的对话抛之脑后,简单梳洗后便睡了。
第二日明华章和她?一起?去请安,果然明老夫人脸色不善,但有明华章在,老夫人不方便发作,只能冷着?脸骂了明华裳几?句,让她?抄书静静性子。
明华裳心态好得很,被骂几?句实在不痛不痒,但明华章却受不了了。明华章不方便明着?指责老夫人,便私下里?往明华裳的院子里?跑,给她?送来了许多补偿。镇国公也?担心女儿心里?难受,一个劲地买外面的新?鲜玩意来给她?解闷。
明华裳每日都?有最新?鲜的美食直供,有各种玩具逗趣,还能光明正?大不出门?,简直过上了她?梦想中的生活。她?装模作样抄了几?页女则,之后就该吃吃该睡睡,过得比平常还舒坦,一时简直让人怀疑,到底是她?被长辈罚,还是长辈被她?冷暴力了。
躺平了几?天后,宫里?传来女皇携新?科进士和皇亲国戚打马球赛的消息,明华裳不得不挣扎着?爬起?来,收拾仪容,去芙蓉园赴宴。
马球又叫击鞠,风靡一时。这?项运动需要坐在马上击打一个拳头大的彩球,既考验骑术,又考验团队协作,竞技性、观赏性都?很强,是皇室和贵族最喜欢的运动,规模仅次于围猎。太宗一度将其作为军队训练项目,之后的高宗、女皇也?非常重视,科举兴盛起?来后,这?两项盛事?甚至结合起?来,成了每年科举庆祝活动中的高潮新?科进士马球赛。
这?自然是一种盛世气度,哪怕是经历漫长考试、层层筛选的顶尖读书人,亦是上马能打球、下马能挽弓的文武全才。新?科进士们在皇家园林当着?全长安百姓的面打马球赛,既是与民同乐,向上位者展示自己的才能,也?是朝廷对周边藩属国的威慑。
女皇年龄越来越大,帝国已经到了换接班人的时候,因此显示国威就尤其重要。这?是女皇回长安后第一次展示武德的活动,她?非常重视,不光亲自出宫观赛,带太子、相?王、梁王等李武诸王公主随行,还在当日开放芙蓉园,允许百姓自由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