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多时的茶馆重新沸腾起来，茶盏碰撞声与喧嚷人声交织成一片。

"听说了吗？妖族大军已与人族结盟，魔族连退二百里！"黄衣男子猛地拍案而起，震得茶汤四溅，"咱们有救啦！"

邻座老者捋须而笑："什么人族？分明是与咱们苍南宗结盟！老朽侄儿在宗内当差，听说那新任妖王首座落难之际，恰逢凌渊长老仗义相助，此番特来报恩！"

"凌道尊当真是义薄云天呐！"青衫书生摇头晃脑啧啧称赞，全然不见前些日子在苍南宗山下，义愤填膺要求凌渊献祭的模样。

茶客们的话题很快转到金乌降世的异象上。

"可惜太阳真神未随军前来。"有人叹息。

"废话！"掌柜从柜台后探出头来，"魔族虎视眈眈，岂能让新生的太阳真神涉险？"

角落里突然传来嗤笑："当初是谁信了那'窃国贼'的鬼话，说什么非要凌道尊献祭才能平息天谴？"

这话引得满堂哄笑。自从司空穆篡位，边境诸城多不认这位"窃国贼"的诏令。如今见苍南宗得妖族驰援，那些昔日袖手旁观的内境城池又纷纷派来援兵，更惹人讥讽。

正喧闹间，天际阴阳结界突然迸发出耀目光华，比往日更盛三分。

“凌长老出关了？！”

“结界屏障光华璀璨，看来凌道尊修为更上一层楼哇！”

“不知是谁传的谣言，污蔑凌道尊临阵脱逃，简直是其心可诛！”

劫后余生的欢庆中，众人又恢复了往日对凌渊的恭敬，一口一个"凌道尊""长老"，谄媚逢迎，仿佛那些联名上书的血字、那些跪在山门前声嘶力竭要求苍南宗交出"弑君半魔"的日夜，从未存在过。

茶楼酒肆里，说书人已开始传颂凌渊力挽狂澜的功绩，却无人再提当初是谁第一个喊出"大义灭亲"。街巷孩童唱着新编的歌谣，将凌渊比作救世的谪仙，而他们父辈手中曾高举的"诛魔"旗帜，早已被悄悄焚毁。

苍南宗内，弟子们对凌渊行礼时腰弯得更低了，眼神却闪烁躲避。不知是羞愧，还是惧怕这位已达大乘之境的长老秋后算账。

烟云顶广场。

慕容鸣执玉杯向妖王葵恒深深一揖："此番雪中送炭，苍南宗永志不忘。"

葵恒连忙上前将他扶起，朗笑道："当年凌渊救我于水火，今日不过践诺而来。"他环视满座宾客，"况且两族早有姻亲之盟……"

话到此处，席间骤然一静。众人目光不约而同投向角落里的玄衣身影。

凌渊自归来后修为已至大乘，却终日寡言少语。此刻他默然举杯向葵恒致意，酒液入喉时，满是苦涩难言的滋味。

封阙见状连忙岔开话题，招呼众人见证盟约签订。

妖族司仪皓繁手捧卷轴立于场中，当天道钟声响彻云霄时，漫天烟火适时绽放。为照顾妖族习俗，广场中央燃起十丈高的篝火，映得每个人脸上都跳动着温暖的光。

"还杵着作甚？"封阙凑到皓繁身边咬耳朵，"契约都签完了。"

皓繁偷瞄了眼妖王，小声道："按例还要宣读……"

"今日破例。"葵恒大笑着摆手，"战事吃紧多年，难得欢庆，诸位尽兴便是！"

封惊鸿扶额摇头，却见自家好大儿已拽着皓繁溜出宴席。

"给你留了琥珀鸭和八宝羹。"封阙变戏法似的掏出食盒，"等战事平息，带你去尝遍人族美食。"

火光映照下，皓繁眼底泛起涟漪，含笑轻轻点头时，发间玉坠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一片欢声笑语中，凌渊悄悄退场了。

回到紫云殿，这里的月梨树已经重新焕发生机，雪色花瓣簌簌飘落，却在他周身三尺外无声消融。

"主神的法则……命轨的囚笼……"他摩挲着颈间玉坠，指腹传来细微的灼热感。

难道只有他的死才能挽救阿影？所谓的原定命轨又是真是假？所谓天道，不过是主神操控众生的提线？

这个世界，究竟什么才是真实的？？？

忽然，漫天飞花凝滞空中，记忆里模糊的身影悄然浮现。

谭影的虚影倚着月梨树轻笑，发梢还沾着花瓣，“忘了我和你说过的话了？我们的因果就像莫比乌斯环，就算短暂分离也终将相聚。若是有一天你发现了世界的真相……”

“玉坠终将告诉你一切答案。”记忆中的谭影和凌渊同时开口。

玉坠……玉坠！！！

刹那间斗转星移，时空裂隙骤然撕开，尘封的记忆纷至沓来。

七岁的小凌渊瞪大眼睛，看着掌心发光的项链。机械音在脑海炸响时，他有些害怕地咬住嘴唇。

<面板识别中请稍后……>

<识别到该位面世界气运之子，是否加载内轮测试剧情？>

未等小凌渊反应过来，一道声音响起。

<十五秒之后自动跳转……三……二……一！>

霎时间，项链迸发出森冷幽蓝的辉光，光柱如开天辟地的利刃贯穿九霄。

星河倒悬，天地震颤。

可檐角铜铃依旧轻晃，巡夜弟子仍在谈笑，这道足以撕裂时空的虚无法则之光，竟连月光都未能扰动分毫。

记忆回溯的刹那，凌渊的神魂如抽丝剥茧般离体。当他眼帘轻阖，意识已飘然离体，坠入一片混沌虚无。

这里无天无地，无始无终，唯有无数细碎光尘在黑暗中浮沉。凌渊试图追溯来路，却发现记忆如流沙般从指缝溜走；想要寻找归途，却连自己的影子都捕捉不到。

忽然，一团莹莹清光自远处浮现，似雾非雾，似水非水。凌渊伸手触碰的刹那，光团骤然舒展，化作半透明光屏悬浮眼前，幽蓝符文如游鱼般流转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