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子茫然吐出一个字,突然发现宫惟眼底一丝丝漩涡般的殷红迅速凝聚,继而右瞳澄澈血红,千万层温柔绚丽的绯光以他为中心蓦然放大,如轻纱般飘向四面八方,仿佛做梦也想象不到的奇景。

所有人都止住哭泣,震惊至极望向四周,那是一道起死回生的守护法阵!

宫惟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身侧壮丽的盛景。他笑望着那惊骇已极的小弟子,但眼神涣散没有聚焦,好似正对着虚空一般,高兴地道:“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回到这人世间吧!”

最后一字出口,如苍穹下无形的法槌轰然落定。

天地交界处的风呼啸回返,仿佛世间生死法则逆行,带着尚未完全离散的灵魂一片片凝聚、重塑,眉心正中蓦然金光四射,凝聚成了一颗完整的金丹;紧接着,孟云飞腹部三道恐怖的血洞被千万绯光温柔抚平,魂魄从半空徐徐降落在了他体内。

“咳、咳”

孟云飞上半身猝然抽搐,喉间呛出一口血块,紧接着爆发出剧烈的呛咳!

“师兄?”“孟、孟师兄?!”

众弟子疯了似地扑上去,这时远处同样传来带着惊呼,其余几名被鬼修杀死的弟子亦纷纷呛出咽喉中凝固的冷血,在其他师兄弟的欢呼和哭喊中活了回来。

“你……你是谁?”周围一张张面孔上混杂着欣喜、惊疑和恐惧,小弟子颤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宫惟的灵魂仿佛被抽走了刹那,完全没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闭上眼睛又睁开,右瞳赫然血红,然后开开心心把那染血的剑穗往孟云飞手里一塞。

“对不起,我不喜欢你,我只喜欢徐白。”他就这么笑着说:“我要去找徐白认错啦。”

触及那血红瞳的刹那间,所有人意识都出现了一瞬的空白。

但宫惟恍若不觉,他高兴地挥挥手,毫不留恋跨过地上的孟云飞,从没有丝毫反应的人群中挤出去,如风一般奔向了远处交战中的蓬莱大殿。

第52章

一刻钟前。

岱山, 懲舒宫。

金船静静悬停在高空,从船舷向下望去,岱山千里山脉仙云缭绕, 懲舒宫犹如云巅飘渺遥远的城郭。

咔擦一声冰裂清响, 法华仙尊殓衣严整的遗体从玄冰床上悬浮起来, 轻轻落进了早已准备好的黄金巨棺里。随即层层棺椁发出参差有序的震动,逐一严密合拢, 将他平静苍白的面容完全封在了里面。

应恺拢袖立在棺椁边,伤感地叹了口气:“明天我找个由头把你派去宴春台,想办法把宫徵羽给接回来, 否则迟早要露馅。唉, 也不知道他这阵子受了多少苦, 我看他都饿瘦了……”

尉迟锐正用牙磕核桃, 闻言疑道:“有吗?”

然而在应恺眼里,自打几十年前尉迟锐跟宫惟长大离开懲舒宫开始,每次只要他俩回来, 他俩都肯定瘦了,一个是累瘦了另一个饿瘦了。后来尉迟锐跟宫惟都觉得,他俩要真像应恺形容的这个频率瘦下去的话, 早该变成两根骷髅了才对。

应恺更伤感了:“十六年前宫徵羽犯下大错,乃是我管教不严失职之故。这次把他接回来后, 我一定要严加申饬, 令他闭关思过,没个三年五载绝不准出来!更不允许去找霜策报复!”

尉迟长生心说得了吧,不被徐霜策抓去叉死砌进璇玑殿的墙就好了,就他还报复?

这时藏尸阁的门被叩了叩,还待叨叨的应恺顿时闭上了嘴, 只见穆夺朱推门而入,客客气气道:“应兄好了吗?懲舒宫弟子派人来请,说定仙陵已经打扫齐备可以入葬了。”

应恺忙拱手见礼,穆夺朱打量他半天,关切地问:“应兄这两日怎么瘦了?”

“噗!”尉迟锐顿时从没忍住,核桃仁差点呛进气管里。

“……”应恺哭笑不得地摸摸脸,问:“有吗?”

穆夺朱却没有笑,皱眉道:“应兄这两日眼下青黑,神光晦暗,灵气凝涩,怕是元神损耗得非常厉害。如果有哪里不舒服的话还是尽早告诉我,尽快配药休养才是。”

这么一说应恺倒突然想起一事,但迟疑了片刻,才道:“那天元神进入度开洵通过兵人丝昭示的幻境时,起初没觉得什么,后来却连续两夜多梦不安,且频繁惊醒。我总觉得似乎梦到了什么挺要紧的事,但醒来却不论如何想不起梦见过什么……这两日确实屡感力不从心,许是当初还是托大了的缘故吧。”

当时进入幻境是他用元神开道,等于是单凭魂魄强闯生死,留下些后遗症也不奇怪。穆夺朱道:“既然如此,应兄不如先移步,待我帮你诊治探看之后再下船吧,至少也求得一个安心。”

应恺习惯性推辞:“不用不用,穆兄费心,澄风先前说过这种情况休息半月便是,所以我……”

“应兄不用担心诊金。”

应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穆夺朱郑重道:“可以先欠着。”

“……”

应恺哭笑不得,正待说什么,突然藏尸阁大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名紫衣弟子疾步入内,甚至来不及一一行礼,直接俯身:“宴春台传法阵急报!临江都邪祟突然显形伤人,乐圣大人身中镜术神志不清,方才剑毙了嫡徒孟云飞!”

三人齐齐色变,穆夺朱道:“什么?!”

应恺突然感觉元神不受控制般震动数下,仿佛有股无形的巨力钳住了他的魂魄,正重重向外拉。

这感觉几天来已经发生过数次,没有一次像现在这么剧烈、这么明显。但此时他顾不得异样,勉强定住心神问:“徐宗主与一名弟子正拜访宴春台,两人有没有传来消息?”

紫衣弟子垂首:“徐宗主一臂负伤,此刻正力战乐圣于蓬莱殿!”

应恺拔腿就向外走,峻声吩咐:“派人通知沧阳宗,上芷兰孟家报丧,穆兄带人备棺随我去宴春台。长生坐镇岱山仙盟,通知懲舒宫准备开定仙陵,万一柳虚之有个长短……怎么了?”

其余几人都愕然盯着他,穆夺朱颤声道:“应兄,你?”

应恺站住了脚步,下意识一摸鼻子,满手鲜红。

暗红的血从他鼻腔、耳朵、双眼中流淌出来,滴答落在地上。紧接着一口闪着丝丝金光的心头血猝然喷出,他只来得及趔趄了下,随即一头栽倒!

“应兄!”

穆夺朱与尉迟锐两人同时冲上前把他扶住,只见应恺双眼紧闭,气海就像烧灼了的海面一样狂暴沸腾,穆夺朱伸手一探,紧接着神情剧变:“不好,他的元神非常不稳……”

话音未落,尉迟锐突然抬手打断了他。

“剑宗?”

尉迟锐神色冷峻,目光锐利,与平常的模样大相径庭。穆夺朱心口一提,只见他转向身后不远处那巨大的金棺,一手慢慢按在了腰间神剑罗刹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