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熟门熟路敲击键盘……现在应该说是捏捏小绿球,对这段记忆里的文字进行疏导和修正。
其实辨心无相法的使用根本不需要真正敲打键盘, 只需要连通法器释放出灵力即可, 就像在修真界码字, 也不需要敲键盘, 只需要将神识投入玉牌就能自动录入文字。
所以修真界的作者们码字起来,产量也都是触手级别的。
敲键盘, 只是容子倾作为蓝星小作家的仪式感罢了。
随着小绿球为了营造氛围感, 刻意释放的“哒哒哒”音效流淌,容子倾感到他的灵力随着修正化神修士的记忆被迅速抽空,几乎无法维持新的文字留下。
他不得不传音:“蔚椋,我灵力不足了,帮帮我!”
蔚椋二话没说, 立即灌了一股灵力进入容子倾的身体,神识也大量溢进这段回忆, 帮助容子倾的灵力一点点嵌入那些他分开看都懂,连起来就不甚理解的文字。
容子倾得了支援, 精神立马一振,下笔如有神助,噼噼啪啪解决了这段记忆里的心魔。
他离开回忆后,把身子拉长成一条年糕,把小蓝球也给顶成了椭圆形,嫌弃地蹦蹦跳跳:“两两,我完事了,快放开这玩意儿!!!”
蔚椋:“。”就松开了不再冒黑烟的包子糊糊。
发黑发绿的面团立马被泥水吞没,流向远方。
蔚椋收回蓝色神魂细丝,也把自己展开成椭圆形,贴贴容子倾,随后夹心年糕道侣二人再次投入到了心魔的修正之中。
随着臭袜子、破伤风之剑、撕烂的旧衣服、甚至是几个闻千寻傀儡都和他们亲密接触过后,颜以则的心魔也串联成线,一览无余地向容子倾展开。
自身资质不足以继承漱玉剑尊的衣钵,始终是颜以则的一块心病。
而这心病随着颜以则入世渐深,漱玉剑尊飞升成仙,不但没有消除,反而愈演愈烈。
可谓是,不幸的童年,得用一生治愈。
颜以则的童年虽然称不上不幸,但优秀养育者带给他的压力,却成了他行为处事时无法抹去的底色。
到了四十岁时,颜以则已成为执天宗新生代中的佼佼者。
他不仅师从剑尊,心性也宽和温雅,待人处事不卑不亢,对宗门的情感也格外醇厚。
若说还有什么让人觉得美中不足的地方,那便是他的修为与剑术了。
即便他已在宗门筑基期的弟子中能排上前十的行列,比起他的师尊,比起旁人对他的期望,却还是差了太多。
颜以则自然知道别人对他的评价,甚至他知道得太清楚了,以至于他对自我的拷问,比旁人更加严苛,日夜不休。
他独自守着师尊留给他的为一峰,面对他亲手置办的玉像,常常在神像下一挥剑,一枯坐就是几日几夜。
说是改修剑阵,可到底那也是剑修的一支。
他逃不开挥剑。
他也曾那么得喜欢过剑道。
或许是因为他曾是因剑而踏入仙门,又或许是因为他曾见过他的师尊一剑破开万恶,将他救出于水火。
不再稚嫩的手掌早已磨出厚厚茧子,肌肤在过度的剐蹭下,总是血肉淋漓,伤可见骨。
这些伤口对颜以则而言,都是快意的。
只有努力到极限,把自己逼得不成人形的时候,才能让他短暂消除对恩师源源不断的内疚,和自己天资不足的负罪感。
他也期望着,若是师尊在上界偶尔惦记下方,会透过玉像向他投来一瞥,至少还会因为他这不成器的弟子至少还剩“努力”这个可取之处,而感到些许欣慰。
他总像一根绷紧到极致的线,十年如一日地以最严苛的标准要求自己,见到每一个让他欣赏、让他人欣赏的修士,便要学习这人的优点,这人的长处。
他把自己养得很好,像是用万千个面具拼凑出的完美表象。
唯一如何遮丑也掩盖不了的裂痕,也是这修真界唯一真正看中的标准实力。
因此这张面具总是不够完美,还不够稳固。
也因此终有一天,它会被人打碎,露出里面脆弱、脏污的阴影。
而紧绷的线,也终于断裂。
也就是平平无奇的一日,平平无奇的一场斗法。
每个门派都会对外进行宗门的切磋,天下第一宗自然不会例外。
此时的颜以则又进一阶,代表宗门参加正魔两道共同举办的金丹期斗法大会,落败在一个同阶魔修手下。
魔修嚣张跋扈,虽按照规矩没有伤人性命,嘴里却客气不到哪儿去。
铁锤一般的脚掌踩上颜以则带伤的胸口,轻蔑的声音自上而下传来。
“漱玉剑尊的关门弟子不过尔尔,离了剑阵就是废物,连剑都拿不住。”
他一脚踢开地上散落的剑匣:“漱玉剑法只有这般水准,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颜以则被踩得心脏脱体而出,耷在胸口脆弱地跳动,可他脸上的表情却不见痛楚,只有渺然的麻木。
他不敌对手,早已认输,魔修松开脚后,他也未失了气度,只是起身将心脏收回,轻点身边的剑匣,收起满地阵剑,道:“是我技不如人,丢了师尊的脸,道友,承让。”
如此一来,虽输了斗法,却赢了风度。
也不算污了师尊的名讳。
可颜以则的尊严、不甘与傲骨,无人看见。
在同龄人、同水准的修士尚且意气风发,呼朋引伴的时候,颜以则已经学会谦虚地低头,以月光,以神迹,洗去他的一切喜乐与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