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婆子不愿再麻烦人家,可到底不放心孙子,还是点头答应了。
上了马车见车里铺着华贵的地毯,也不知得要多少银子。她自己身上都是尘土,哪敢过去,只拉着孙子坐在外缘。安澜见了,连忙道:“无妨的,天冷,你们穿的单薄,还是坐进来吧。”
柳婆子又是千恩万谢的:“小姐长得美,人也心善,老婆子给您添麻烦了。”安澜笑着摇头,举手之劳,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柳婆子这一趟来京都,承受了丧子之痛不说,好端端的被人撞倒了,还挨了顿打,简直就是糟心的不行。不想在这待了吧,可她心里又惦记着儿子的冤情,好不容易碰上了个善心人,考虑再三还是开了口:“不瞒小姐说,我还有些事想请教,不知小姐能不能帮帮我?”安澜自是点头:“您说。”
柳婆子有些不好意思:“我们这是头一次来京都,人生地不熟的。可家中又有冤情,不知小姐能否告诉我该去哪告状啊,老婆子只知道该去衙门,可来了才发现,这衙门一大堆,又长的差不多,是在分不清哪个是哪个啊!去问了好几个,人家都说不归他们管。可我不能就这么回蓟县啊,我儿子他实在死的冤枉啊。”
安澜一听是人命官司,又是从蓟县来的,心中一惊连忙问道:“敢问您夫家贵姓?”
柳家婆子哪想她会问这个,楞了一下,不过还是老实回答:“啥贵不贵的,我丈夫姓柳。”
长公主派去蓟县的人马已经回禀,说是柳家妇人领着孙子来了京都,正愁找不到人呢,难道就是眼前的二人,安澜生怕弄错了:“那您儿媳是否叫薛枝儿?”
一听到这个名字,连一直低着头的柳然都向她看来,柳家婆子更是神色激动的问:“是!您可知道她在哪?我有要紧事一定要向她问个清楚。”
安澜也是感叹,原来这世间真有如此巧合的事,这是连老天爷都看不惯薛枝儿做的这些事啊。
☆、第三十五章
长公主府一进的门房旁,有一处单独的小院子,原本一直闲着,如今却是收拾的干净整齐,薛枝儿就被安置在此处。
其实让她住在这,已经算是长公主仁慈了。这薛氏如今连个妾都算不上,不可能给她在内院中分个院子,那样让余姨娘和何氏姐妹如何自处?她这种没名没分的,按理说该与谢羡亭房中的几个开脸丫鬟住到一处去,可毕竟她怀着身孕,长公主念在孩子的份儿上,才把这院子赏了她住。
可薛氏却觉得这是长公主在变着法儿的打她的脸,竟让她住在一群下人的边上,这不是说她也是个下人吗?可在人家的地盘上她又不敢闹腾,只暗地里撺掇了谢驸马好几回。可谢羡亭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接这个话茬,只说让她在这安心住着,想吃什么吃什么,千万别委屈了肚中的孩子。
薛枝儿只得就在这住了下来,可她又不是个闲的住的,眼瞅着就离生产的日子不远了,还是三天两头的打扮一番出门逛街听戏。
这日一大清早,薛枝儿就又坐在妆台前描眉,丫鬟见了急的直冒汗:“您可绕了我吧,这是又要出门?让驸马知道了肯定又要责罚奴婢的,再说昨日刚下过雪,路上滑的很,您要是有个好歹不是要奴婢的命吗!”
薛枝儿一脸的不耐烦:“这样不让,那也不让!那你说我不出门逛逛还能干嘛?天天就在这破院子里待着,人都要待傻了。”
那丫鬟也是个聪明的,连忙顺着她的话说:“这倒也是,要不奴婢陪您去后花园走走?府中的园子修的好,刚下过雪景致也是别有一番韵味。您在亭子中一边赏景,一边吃些糕点甜品,不比去街上闲逛舒服吗?”
薛枝儿听了还是有些犹豫,她原本是想去梨园听戏。最近有个新角,《玉堂春》唱得好,最要紧的是那人长得也俊俏,看的她是春心荡漾,从上次回来就一直惦念着,想再去捧一捧。
丫鬟见她犹豫不决,又陪着笑道:“您现在这身子金贵得很,又是驸马爷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奴婢可是不敢有半点马虎。再说您若是真想出去逛,挑个天气好的日子想怎么逛都行,也不差这两日的,您说是不是?”
薛枝儿被她哄的捂嘴娇笑,这才点了头:“那就去园子里逛逛吧,你去吩咐厨房多做些甜口的点心,再上盏血燕来。”
今日正好赶上谢雍休沐,回府来探望他姨娘,母子二人一起逛园子。余姨娘拉着谢雍叮嘱:“你媳妇儿这是第一胎,你让她该忌口的东西可千万不能贪嘴,不是闹着玩的。你有空了也多在家陪陪她,姨娘这里都好得很,你不用总惦记着。”
谢雍笑着点头称是:“我都知道,您就放心吧。今年府中的梅花开的可真好,刚才看您房中摆的山茶有些败了,儿子去给您摘些红梅拿回去插瓶吧?”
余姨娘见儿子还记得她的这些喜好,心中熨贴,拍拍他的手说:“我还记得你小时候个子矮,够不着就急的直哭。如今不知不觉你就长得这么高了,也娶妻生子了。”说的有些感慨,又怕儿子担忧,连忙笑起来打趣道:“那雍儿今日可得给我摘最高最美的那几支,姨娘就去那边亭子里等你。”
薛枝儿一进园子就见一个身穿宝蓝色锦袍的年轻男子,眉目清俊,身形挺拔。在一片雪景中折下几支红梅握在手里,神色间尽是温柔。
薛枝儿轻浮惯了,仍是改不了老毛病,上前一步娇笑道:“这位郎君,可否能帮妾身也折下一支梅花来?”
声音娇媚引得谢雍闻言回头望去,只见一三十如许的小妇人,正站在他身后一丈左右的距离,眼带笑意的抬头望着他。
谢雍连忙退后两步,这女子面生的很,他一时间有些疑惑她的身份。
薛枝儿见他不说话,笑的更是暧昧,又上前半步轻声问:“郎君何必这么小气,一支梅花罢了,都不舍得给妾身?”
谢雍哪见过这样的女子,正不知该如何作答呢,就见余姨娘走了过来,直接挡在了他二人中间,对谢雍道:“这是住在茂叶胡同的那位,姓薛。”
谢雍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女子是父亲的外室,那又怎么会对自己这般作态,有些不解的看了薛枝儿一眼。
薛枝儿见他看自己,又对他飞了个眼波,吓得谢雍赶忙低头。
余姨娘哪能没瞧见,对儿子说:“今日你先回去吧,茜娘在家要着急了。”
谢雍得了这话逃一般的离了公主府,只心道:父亲这外室也太吓人了。
余姨娘是被这薛枝儿对自己儿子的一番作态,弄的又恶心又生气,紧皱着眉冷声对她说:“府中不比别处,多的是规矩。你自己作死,可别祸害我儿子。”
薛枝儿听了这话也是气恼:“姐姐这是什么话?是看我怀了身子,眼红了,想咒我不成?”她不提怀孕这茬还好,一提这话余姨娘更是觉得这女子实在放荡,别人不知,她却是知道这孩子来路不正的。
本来无凭无据的,她不想多事,这孩子即使生下来也威胁不到她的雍儿,但薛氏这贱皮子非要自己撞上来,还敢勾引她的儿子,刚才的事要是被别人瞧见了,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话去。与自己父亲的小妾私通,这脏水要是泼在了雍儿身上,可是一辈子都洗不掉的污名。
余姨娘逼上前一步,紧盯着薛枝儿道:“你当真以为自己能瞒住所有人?这世上可没有不透风的墙。”说罢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银杏从厨房领来了血燕与点心,生怕凉了走的飞快,可却见薛氏独自一人呆愣愣的站在园子里,脸色煞白:“您这是怎么了?怎么站在这大风口走神,吹病了可怎么办?”
余姨娘本想直接去谢驸马的书房,可走到一半又改了主意。
薛氏腹中胎儿并非驸马亲生这事,关系重大,她手中又并没有确实的证据。其实以余姨娘一向谨小慎微的性格,就算是这薛氏骑到了她头上,她也是忍下的可能更大,绝不会多事。可偏偏薛氏是个放荡的,还非要勾搭谢雍,这才逼的余姨娘起了揭发她丑事的心思。
这件事要说最该知情的就是谢驸马,可这话要她怎么说?
难道直接告诉他:其实你好些年前就被人下了药了,根本不可能再有孩子,所以你宠爱的薛氏肯定是背着你偷了人,你还拿个野种当宝贝?
这话跟谁说都得被人打出去啊,更别说谢羡亭本就不待见自己了。
所以余姨娘走到一半冷静了下来,又转头去了长公主的正院。
长公主见余姨娘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可来她院中闲聊了好半天就是不肯说正题,喝了两盏茶还不走,也没了耐心:“你是府中的老人了,若是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余姨娘略一犹豫,低声道:“此事关系重大,妾身只能说与殿下听。”
长公主让丫鬟们都退出去,只留下了秦、宋二位嬷嬷。余姨娘这才起身跪倒在地,开口道:“殿下,那薛氏腹中的孩儿,根本......根本就不是老爷的!”
余姨娘本想着这事若是说出来,肯定要引来大麻烦,可长公主听了却是不怎么惊讶,略挑了挑眉,问道:“你可有证据?”
余姨娘摇了摇头:“罗姨娘那时候病的不行了,柔姐儿也不曾回来看过她。妾身虽与她关系不算好,可毕竟在一个院子住了这么些年,瞧她病重心中有些不忍,去看过她几次。她那时已经病的糊涂了,竟是说胡话。她说谢羡亭你个负心汉,既然你不管我们娘俩死活,那我给你下了那药你也别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