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院的卧房中,一群丫鬟围着安澜忙活。梳头的、卸妆的、给她换衣裳的,光是雪缎的睡衣就捧来七八种颜色纹样的让她挑选。连洗脸水的温度都是隔着金盆试了又试,才能端进来的,春迟在洗脸水中倒了几滴玫瑰香露,也不放心笨手笨脚的小丫头,亲自服侍着郡主洗脸。
杏晚则拿出了郡主要在晚间吃的玉雪丸和冷香丸,可才刚倒在手中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六岁就在一众的小丫鬟中被长公主挑中送去汪家学医,直到十二岁才回来伺候郡主。她的医术就是进宫去都是能做个女医官的,这些古法的丸子又都是她按照方子亲手做的,旁人看不出,她却是不会看错。
同样都是白色,可玉雪丸应是比冷香丸略小一些的,如今看来却是一般大。她又拿起来仔细闻了闻,本该是无味的冷香丸,如今却带上了丝酸气,虽然很淡,却让杏晚眯起了眼。
安澜对着铜镜细细抹完了珍珠玉容膏,见杏晚一脸凝重的研究一颗丸药,好奇问道:“这是怎么了?刚做的就又放坏了?这丸子也忒娇气。”
杏晚上前一步,低声说:“郡主,这玉雪丸被人换过了,有人要下毒加害您。”
安澜听了也立马敛了笑,让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下了三个大丫鬟。
这才又问道:“是要命的毒?”
杏晚点头解释道:“不算是什么高明的手段,每粒里面添加了极少量的□□。若是短期服用会使人面唇红润,若是时日久了就会致命。倒像是坊间花柳地的手段,因为少量的□□不止养颜还对男子有些益处。奇怪的是只有玉雪丸被换了。”
安澜点了点头,府中熟悉的人皆知她吃这些丸药,要换也不会只换这一种。想来是只需要这一种,或是只知道她吃这一种丸子的人,安澜仔细回忆了起来。
酥酥气的脸色涨红:“这是哪个黑心烂肺的,可要奴婢去禀告长公主?定能揪出她来。”
安澜笑道:“这点小事哪用得着去烦扰母亲,我大概已经猜到了是谁。只是她是怎么换药的呢,最近屋里进过什么可疑的人?”
酥酥苦着脸:“今日下午是府中每月的大清扫,咱们屋中也进了许多小丫头。可也说不好是哪一个啊。”
春迟听她说小丫鬟,忽然想到那一日,连忙道:“那日您进宫去,有个小丫鬟曾进屋捉老鼠。现在想来也是可疑,咱们院中从不曾听过有老鼠啊。是那个叫玲儿的,平时负责打扫院落。”
安澜思索片刻,笑了起来:“一切照旧,既然这么喜欢吃,那就让她吃吧。杏晚,你多做些出来,越多越好。还放在这,别让她找不到,只是以后我要吃的你单放吧,检查好了。”
杏晚通医理,一听越多越好哪还有不明白的,带着笑意点头。酥酥一听郡主竟要以德报怨,还想再说,却被杏晚偷偷拽了衣袖。
直到安澜睡下了,三人退了出来,酥酥才抱怨道:“你刚才拉我干嘛呀?郡主心善,我却不能看着她被人欺负。”
杏晚却扑哧笑了出来:“瞧把你给急的,那丸药是能随便吃的吗?郡主吃的都是我根据她的体质随时控制着药量。你瞧宫中的那位应娘娘还不明白瞎吃是个什么结果?”
酥酥还呆愣愣的,春迟听了却是反应过来,“你是说郡主打算将计就计?”
两人都想到了那人的后果,相视一笑。
转眼过了一月有余,京都入了秋。
安国公府的老夫人要办一场赏菊宴,邀请了京都中大半的贵妇娇女、高官公子一同宴饮。邺朝民风开放,男女大防远不像前朝那般看重。尤其是未婚男女的交际,宽泛的很,一同赏菊算不得什么,只已婚妇人还是有些要遵守的规矩的。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要给家中孙儿相看了。
要说起这安国公府宁家,大家谁不知道他家的男人没出息,一个个都只领着闲职。平日里没少在暗地里笑话,可听到消息又都惦记着把家中的女儿嫁过去,原因无他,宁家富贵、而且得圣宠啊。
他家儿郎再怎么不出息,那宁家也是一品的国公府,庄子店铺在京都不知有多少,光是这一项就让不少人家动了心。而且就是这么没出息的一家人,平日只知招猫递狗的,不干正事。却莫名的得了当今陛下的青眼,时不时就有赏赐。
此次宁老夫人又是要帮长房的两个嫡孙相看,宁齐光可是嫡长孙,未来要继承国公府的爵位的。宁齐光与他胞弟宁齐明,都是相貌堂堂,虽是没什么大本事,可也没听说有什么不好的嗜好。家中有适龄女儿的夫人们,接到帖子自然都动了念头。
长公主见是宁老夫人亲自下的帖子,也不想驳她老人家面子,早就定好了要去。见罗姨娘一片慈母之心,也就答应顺势带上谢柔。
这日一早,长公主刚用完早膳,就见谢柔盛装而来。
梳了元宝髻,戴了整套的珍珠头面。身穿一袭嫩绿色的双绣蝶百褶裙,大圆领露出纤细的锁骨,配了一条鹅黄色印杏花披帛,娇嫩的很。
这些时日谢柔皮肤白皙了许多,加上她五官本来就长得秀丽,微粗的手臂也被披帛挡住了,若是旁人见了,肯定也要赞一声美娇娘的。可长公主虽然觉得谢柔这么短时间就白了回来,有些不可思议,但也没觉得她有多美。抬头看了一看,就淡淡的说:“坐吧。等等安澜。”
也不光是长公主,这一屋子人哪个都是看惯了康宁郡主的,哪还会对这样的姿色惊艳呢,都是各忙各的。这可与谢柔所想的不同,她变美了这么多,为何这些人还是无视她。
一盏茶的功夫,安澜才姗姗来迟。
所以看惯了她的仆妇丫鬟们,再一次被盛装打扮的郡主美的心肝乱颤。
谢柔抬眼看去,气的扭过身去又偷偷吃了半瓶玉雪丸。
☆、第二十九章
罗姨娘看着女儿一起上了去安国公府的马车,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
自从接了女儿回来,她为给谢柔寻一门好亲事可算操碎了心。
虽说对外只说谢柔前些年身子不好,在庄子上养病。可京都里的夫人们哪个不是人精,自然能猜到一二,再加上她又是个庶女,亲事艰难的很。
罗姨娘折腾了好些日子,搭着人情四处打听,可还是没有合适的。她也没什么要求,哪怕家境差些都没关系,只要人品端方能对女儿好就行。
可说到底她只是个姨娘,哪个官家夫人愿意正眼瞧她呢。愿意来提亲的不是些商贾之家就是身体有些残疾的。其实魏州巡抚家的庶长子,她是满意的。人长的端正,又勤勉好学、性情温和。这样的好性子以后定不会欺负柔儿,只是说话有些磕巴。但若不是有这么个毛病,人家也不一定肯向她们提亲,这已经是里面最好的了。
谁想她还没说两句,就又惹恼了谢柔。谢柔摔了茶碗,冷笑着问她:“你觉得我就配嫁个这样的废物?不过一个庶子,连话都说不利落,这样的人你也想我嫁过去?”
罗姨娘有心辩解,又怕说实话伤了女儿的自尊,可也不能就这么一日日的耽误下去,急的满嘴起火炮。这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又腆着脸来求长公主一道带上谢柔。
如今好了,柔儿去了赏菊宴。虽不敢肖想国公府的公子们,但还有其他人家的儿郎啊,不拘是什么人家,要是日后能嫁在京都,自己也能放心些。她这个生母没本事,拖累了女儿,罗姨娘暗暗想着,只要柔儿此番能遇上喜欢的,要她如何低三下四的去求人她都是肯的。
谢柔坐在马车里,低头看着自己变得白皙细腻的手,怎么看都看不够,后悔没戴那串红珊瑚的手串,肯定能衬的更好看些。她如今越来越依赖这玉雪丸,每日不吃上半瓶子,心里就觉得空落落的。也多亏了玲儿屡番得手,谢柔觉得这是连老天都在帮自己。
她瞧瞧抬眼去看谢安澜,见她唇红的娇艳欲滴,心中有些得意,这分明就是中了那□□的毒。你再美又如何,只要再吃上一段时日,定叫你一命呜呼。想到这谢柔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笑意。
安澜早已将她的神态尽收眼底。心中却觉得有些好笑,谢柔还没发现她自己已经有些肤色不均匀了吗?副作用恐怕已经开始了。
安国公府的延年苑中,正座上坐了个满面慈和的老妇人,正是宁老夫人。
厅中还坐着许多的夫人小姐,都是京都中有头有脸的人家。宁老妇人一边与她们说笑,一边打量着各家小姐们。齐光与齐明是她最喜爱的两个孙辈,自然要看仔细了。
京都中大半的贵女今日都盛装前来赴宴,要说长相气质最出众的还是白阁老的孙女,白蒹葭。瓜子脸、秋水眸,纤腰若素,气质出尘。坐在她继母小卫氏身边,神色淡淡的饮着茶,并不与旁人攀谈。可这种疏离淡然的气质却让她在一众贵女中更加显眼。
只是宁老妇人瞧了却是有些不喜,这白家的蒹葭素有才名,可身子也太过瘦弱了,好似一阵风就能刮跑一般,再说哪有来别人家做客穿一身白的,真是晦气!
又转眼去看别家的女儿,只觉得挑花了眼,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女,打扮起来哪有难看的呢,都是一样的鲜活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