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1 / 1)

"我知道你沒睡。"窗外的聲音帶著幾分危險,"再不開門,我就砸了它。"

柳含煙知道他說到做到。她輕手輕腳地走到窗前,卻沒有開窗的意思:"你回???去吧,你夫人孩子都在..."

"開門。"程硯秋的聲音冷了下來,"別讓我說第三遍。"

柳含煙咬了咬唇,最後還是拔開了窗閂。程硯秋敏捷翻窗而入,身上還帶著夜露的濕氣。他一把將柳含煙摟入懷中,酒氣混合著龍涎香的氣息撲面而來。

"為什麼不來?"他咬著她的耳垂質問,手已經探入她的衣襟。

柳含菸別過臉不答。程硯秋突然將她打橫抱起,丟到床榻上,隨即覆身而上。

"看著我。"他掐著她的下巴強迫她直視自己,"你是不是吃了避子藥?"

柳含煙一怔,沒想到他會這麼問:"我沒有..."

"撒謊!"程硯秋眼中怒火更甚,"今日藥舖的伙計說看見青杏買了避子藥。你竟敢..."

"我沒吃!"柳含煙推開他,從妝奩底層取出那方素帕,"在這裡...我...我下不了手..."

程硯秋搶過藥丸,直接丟出窗外。他眼中的怒火漸漸轉為一種複雜的情緒:"為什麼?你明明可以..."

"因為公婆待我恩重如山!"柳含煙終於哭出聲來,"因為程家長房不能絕後!因為...因為..."

因為她已經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出於責任,還是...還是對程硯秋那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程硯秋沉默地看著她哭泣,突然俯身吻去她臉上的淚水。這個吻溫柔得不可思議,與往日的粗暴截然不同。

"含煙..."他難得喚她名字,聲音裡有一絲顫抖,"若你有了孩子,我會..."

"你會怎樣?"柳含煙苦笑,淒楚地說:"休了林氏?你這樣對得她對得起你的女兒嗎?還是讓我做外室?"

程硯秋沒有回答,只是更緊地抱住她。柳含煙知道,這個問題無解。程硯秋不會為了她捨起揚州辛苦建立的一切,而她...也永遠只能是程家的寡媳,他見不得光的情人。

這一夜,程硯秋異常溫柔。他小心翼翼地愛撫她,親吻她,像是要把所有的情感都傾注在這個擁抱裡。當兩人最終結合時,柳含煙竟有一種錯覺,彷彿他們真的是一對恩愛夫妻,而非叔嫂偷情...

天濛濛亮時,程硯秋悄悄離去。柳含煙望著他翻窗而出的背影,突然有種預感,這可能是他們最後一次相擁。那聲不捨的呼喊終究止於夜色中,淚水再次溢滿眼眸,這段日子她哭泣的次數比剛得知丈夫過世的時候還要多。

三日期滿,程硯秋終究要帶著妻女返回揚州。而她...或許已經懷上了他的孩子,帶著破碎的心永遠被困在程家。

0012 懷孕

程硯秋帶著妻女返回揚州後,柳含煙的日子彷彿蒙上了一層灰紗。她每日晨起向公婆請安,午後在佛堂誦經,夜裡獨自對燭垂淚,周而復始,如同一具失了魂的空殼。

直到那日清晨,青杏端來的清粥才剛湊到唇邊,柳含煙突然掩唇乾嘔。瓷碗跌碎在地,濺起的湯汁染污了素白裙襬。

"少夫人!"青杏慌忙拍撫她的背脊,突然福至心靈,"您該不會是..."

柳含煙攥著帕子的手微微一顫。月事遲了半月有餘,胸脯脹痛得厲害,這些徵兆她並非沒有察覺,只是不敢深想。此刻被丫鬟點破,心頭竟湧起一絲隱密的歡喜,轉瞬又被惶恐淹沒。

程老夫人聞訊趕來時,柳含煙正倚在窗邊發呆。春日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櫺,在她蒼白的臉上投下細碎光斑。

"含煙。"老夫人握住她冰涼的手,渾濁的眼中閃著淚光,"菩薩保佑,程家長房有後了。我兒硯書在天之靈,終於可以安息了。"

柳含煙勉強笑了笑。她們都知道,這個孩子與亡夫毫無關係,而是那個已經遠赴揚州的男人的骨血。若是硯書真的泉下有知,知道自己的妻子竟與弟弟亂倫,怕是氣得要活過來。

"含煙,你且收拾細軟。"程老夫人突然壓低聲音,"明日我就安排你去城外的碧梧別莊養胎。那裡清靜,不會有人打擾。"

柳含煙心頭一緊:"要...要離開程府?"

如若硯秋真的回來,找不到她的話...她還在痴心妄想些什麼,那人怎可能再回來找她?

"傻孩子,這是為你好。"程老夫人拍拍她的手,"等孩子生下來,過個一年半載,我們再對外說是從遠房過繼來的。那時你帶著孩子回來,誰也不會起疑。"

柳含煙低頭應是。她明白婆婆的苦心。一個守寡兩年的婦人突然有孕,傳出去不僅她名聲盡毀,整個程家都會淪為笑柄。

隔天黎明,一輛不起眼的青篷馬車悄悄從程府後門駛出。柳含煙裹著素色斗篷,懷裡緊抱著亡夫的牌位,透過車簾縫隙望著漸行漸遠的府邸。這一走,至少要兩年才能回來...

"少夫人,喝口熱茶吧。"青杏貼心地遞上暖爐,"老夫人說了,別莊那邊都打點好了,您只管安心養胎。"

柳含煙接過暖爐,指尖卻依然冰涼。她不由自主地想起程硯秋。若他知道自己有了他的骨肉,會是什麼反應?會欣喜若狂,還是...避之則吉?

碧梧山莊掩映在重重綠蔭之中,青磚黛瓦爬滿藤蘿。老管家早已帶著幾個心腹僕婦灑掃妥當。柳含煙住進東廂的聽雨軒,推窗可見一泓碧水,岸邊垂柳依依,倒映著天光雲影。

安胎的日子清寂如水。每日晨起,青杏會端來安胎藥,黑褐色的藥汁散發苦澀氣息。柳含煙總是一飲而盡,舌尖的苦味蔓延到心底。而後她會對著銅鏡輕撫尚未顯懷的腹部,低聲念著《金剛經》為胎兒祈福。

莊裡的老嬤嬤說,孕婦該多走動。於是午後,柳含煙常沿著九曲迴廊漫步。迴廊盡頭有株百年海棠,開花時如雲似霞。她總愛站在花樹下發呆,粉白花瓣落在肩頭,恍若那年春日,亡夫折下海棠為她簪發的場景。

"少夫人又想起大少爺了?"青杏替她拂去肩頭落花。

柳含煙淡淡一笑,沒有答話。她確實會想起亡夫,但更多時候,眼前浮現的卻是那個雨夜,程硯秋將她壓在書房案桌上時,額角滴落的汗水,那些他們擁抱纏綿的時光,回想起來這些不堪的念頭讓她羞愧難當,只能更用力地捻動腕間佛珠。

夏去秋來,柳含煙的肚子漸漸隆起。某個霜降之夜,她突然被腹中輕微的胎動驚醒。那感覺像是小魚輕輕擺尾,激起心湖層層漣漪。她顫抖著將手貼在肚皮上,淚水浸濕了繡枕。

自那以後,柳含煙開始親手縫製嬰孩衣物。細軟的棉布裁成小衫,繡上如意紋;兔毛鑲邊的斗篷,綴著銀鈴鐺。青杏笑她準備太早,她卻總說時日如梭。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怕等孩子出生後,就再也沒有理由沉浸在這般溫柔的期待裡。

隆冬時節,程老夫人秘密來訪。老人家摸著柳含煙圓潤的肚子,喜得直念佛。臨行前,老夫人屏退左右,從懷中取出一封信。

"硯秋從揚州捎來的家書。"老夫人意味深長地看著她,"聽說林家子女正在搶奪家主之位,硯秋怕是忙得焦頭爛額。"

信箋上是程硯秋熟悉的筆跡,力透紙背的"安好"二字後,墨跡突然湮開一片,像是寫信人曾在此處久久停頓。柳含煙盯著那團墨漬出神,彷彿看見程硯秋懸腕躊躇的模樣。信中輕描淡寫地說著正在幫忙處理林家事務,今年怕是無法分身前來探望兩老和嫂嫂。在信末例行公事般的問候中,夾著一句沒頭沒尾的話:"碧梧山莊的海棠,想必開得極好。"

柳含煙將信紙湊近燭火。火舌舔舐紙角的瞬間,她鬼使神差地縮回手,最終將信折好藏入妝奩暗格。那夜她輾轉難眠,腹中胎兒似乎感知到母親心緒,不安地翻動。

開春後,柳含煙的肚子已經大到行動不便。她開始整日靠在臨窗的貴妃榻上,望著院中那株梨樹發呆。滿樹梨花如雪,讓她想起那個月夜,程硯秋翻窗而入時帶落的碎玉般的花瓣。

產期接近時,柳含煙夜夜被惡夢驚醒。有時夢見血泊中的亡夫,有時夢見程硯秋抱著女兒冷漠轉身。最可怕的是那個反覆出現的夢境:她生下的孩子沒有面孔,而當她驚恐地看向銅鏡時,發現自己也成了無臉之人。

穀雨這日,柳含煙在陣痛中掙扎了整整六個時辰。產婆說胎位不正,一盆盆血水端出去,換來老夫人派來的醫師。當撕心裂肺的疼痛達到頂峰時,她恍惚聽見程硯秋的聲音在耳邊說"忍一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