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嘉忙说:“云烟,‘降龙十八掌’中最厉害的一招叫‘亢龙有悔’。你爸在这里设宴,肯定是别有用意的。他后悔这么多年不管你,但又不好意思开口讲,你要明白他的一片苦心呀,要给他一个悔改的机会呀!”

云烟沉思了片刻,扭头向周肃正求证:“是吗?”

这种说法太牵强,周肃正也不知如何作答,只好说:“金庸小说里是这么写的。”

陈雄说:“有吗?最厉害的不是‘欲练神功,挥刀自宫’吗?”

于是丁嘉和陈雄争论起这两种武功究竟谁更厉害起来。

最后陈雄赢了,理由充沛,周肃正和云烟都听得很服气。

陈雄说:“你听过一句话吗?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说的是男人比女人更狠毒。”

丁嘉说:“那有什么关系?萧峰萧大侠也是个男子汉,大丈夫!”

陈雄说:“还有一句话。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犹自可,最毒妇人心。说世界上最毒的是女人。”

丁嘉说:“自相矛盾。”

陈雄说:“对呀,矛盾是对立统一的,对立于男女两性,但统一在太监身上。太监介乎两性之间,不男不女,所以他才是最毒的。《葵花宝典》就是一个公公没事在宫里写着玩的,结果引发了武林一场血雨腥风,你说他毒不毒?你看电影里的公公们个个都贼厉害,要不是为了昭彰正义,主角根本就不是对手!”

丁嘉还是不愿投降,陈雄压低声音说:“你看,咱们四个人中,是不是云烟最毒?”

丁嘉细细一想,前尘往事历历浮现在眼前,他一边回顾一边点头不已,最后,他终于毫无保留地接纳了陈雄的观点,承认了《葵花宝典》天下第一。

第43章

尽管丁、齐两位老教授一生的研究方向都在古典园林上,但出生在北方的丁嘉,鲜少见到这样秀雅葱茏的景致。

未与三人重逢之前,丁嘉独自在园内徘徊,无意识地挪动着脚步,看着眼前的湖光水色,亭台楼阁,只觉人在画中,他忍不住幻想寝室长也在场会怎样。这一处回廊九曲十八弯,在那边小园幽静,若无旁人在,寝室长是否会再亲一亲他?

其实有人在也没关系,反正他们谁都不认识。他是不怕的,就不知寝室长怕不怕。

有了那个亲吻之后,丁嘉觉得整个世界都变了样子。他总是故意想和寝室长单独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那都是特殊的,不一样的。

那天,寝室长送他回到家中,说出的那番话,让丁嘉几乎甜蜜到心碎,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直到外公外婆回来他都还在傻笑发呆。一个暑假不见固然十分思念,但丁嘉并不怕等待。

等待会让葡萄变成酒,这是一个慢慢发酵的过程,又仿佛某种元素的升华。这到底是一个物理过程,还是一个化学过程?

丁嘉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一边注意着园子里各处的犄角旮旯,一边忍不住幻想起来。

树荫蔽日,知了鸣叫,一塘荷花,一场午觉,棋盘前,人困马乏,象栖田边,园主在打盹,井里冰着西瓜,家丁在亭子里,亲吻一个丫鬟……

丁嘉心想,人一旦有了眷恋,傻子都像个诗人。

想着想着,他就撞见了陈雄!和一边目瞪口呆的云烟,还有一脸悲喜莫辨的寝室长。

虽然云琴告诉了云烟酒店地址,但大姐夫郭玮为人妥帖,对初次见面的小舅子十分殷勤,亲自开车来接人。

众人上车后,郭玮觉得有点不对劲,上午他去火车站接的明明是三个人,怎么一下子变成了四个?

郭玮揉揉眼,这个多出来的小胖子白如山涧雪,从头到脚仿佛从未晒过太阳一样。

难道是从园子里带回了不干净的东西……

于是郭玮赶紧给云琴打了个电话,云琴也很纳闷,说一共三个人,不可能有四个。

大姐夫收线后,车开得心猿意马,不停从后视镜中看丁嘉的反应,差点撞上一尊石狮子。

必须把“他”丢在外面,屋里有个怀孕的老婆,绝不能带回家去。

尽管时间尚早,开未开席,大姐夫直接把众人拉入了酒店。

路上小堵了一会儿车,到酒店的时候也才五点一刻。

亢龙酒店十分气派,门前停着各路豪车。南边确实比本省富庶太多,陈雄饶有兴致地看着车徽,进玻璃门时一个趔趄,差点把脚给夹了。

玻璃门一旋转,团团冷气扑面而来,四人胳膊立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次家庭聚会,二姐云慧也过来了。云慧今年二十三岁,念的是对外贸易,大专刚毕业,已经找到了工作,原本前几天就要去报到,但听说弟弟要回来,便在家多留了几天。

上车后,云烟就很焦躁,心想着早到早有准备,结果当他一进门,发现一家人早就到齐了,正在咖啡间一边喝东西一边议论他。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弟弟终于回来了!”一个圆脸妇女说,“听说他在读大学?”

这么一问,云琴也拿不准了,只好说:“我也不知道。他这几年外出不归,我还当他又跑去南边流浪了,能活着就很好啦,结果他说他在念大学,X大,你们听说过没?”

在场亲人均摇摇头,X大在北方也算威名赫赫,到了这里却鲜有人知。

这时候,文化程度最高的云慧呷了一口奶茶,郑重发言了:“X大我知道啊,重本诶,弟弟估计念的是函授吧。这种文凭不值钱,不过总比在外面鬼混强。”

云慧说的是普通话,因此陈雄、周肃正、丁嘉三人都听懂了,目光都落在云烟身上,云烟一双巨无霸大眼,够他同时回瞪三人。

“来了来了。”停好车的大姐夫郭玮跑了过来。

他一走近,又惊恐地看了一眼丁嘉,丁嘉冲他无声一笑,郭玮毛骨悚然,酒店门口有一只大貔貅,明明可以辟邪的呀!

云家几口人听到了郭玮的声音,赶紧起身,一眼望着身后站着的四个小年轻,赶紧涌上来招呼,你好你好,你好你好

云烟的父亲个子不高,留着平头,穿着一身极为正式的西装,还扎着领带。

云烟白了父亲一眼,真是愚昧无知,丢死人。周肃正的叔叔那个周川,人虽恶毒、霸道、自以为是,但人家至少着装得体,一看就是有讲究的人。你这么大热天还西装革履,捂痱子呢?!

落座后,丁嘉发现,云烟两个姐姐相貌都挺普通,父亲的五官也十分平淡,云烟和他没有一分一毫的相像,优点全来自于母亲。可是大家都挺和蔼,并不像云烟控诉得那么无情。大概是家丑不外扬吧。

刚才的家庭聊天中,云爸爸全程一言不发。见到阔别两年的儿子,他也并未激动,上前逐一与周肃正、陈雄、丁嘉握手。握完三个人之后,他的目光这才落到云烟身上,仿佛这时候才刚刚看到他。

云烟也冷着一脸冰霜,不同任何家人说话。丁嘉拉了拉云烟的袖子,让他喊人,云烟抽走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