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站后云烟的电话响了,一个男青年迎面上前,云烟一脸茫然,这人冲上来,逐一与三人热情握手,说自己叫某某某,是云烟的大姐夫。
坐在车上,冷气开得很足,陈雄小声说:“你他妈连自己姐夫都不认识,还跟我们吹,说你认识省长!”
云烟冷冷说:“这有什么可奇怪的?我和他第一次见面。他们结婚,我又没回来。”
男青年接了个电话,说:“接到啦。”
云烟忙说:“你和我姐讲一声,我们仨先不回去,直接去你家住。”
陈雄和周肃正知道,他是想回避爹妈。
但姐夫的车一路开往父母家,云烟开骂了,为了讨好他岳丈就这么将他这舅子给卖了!
这青年脾气很好,一路安抚着云烟,说就是回他家的路。
很快云烟就绝望了,这个姐夫并未骗他,他这个嫁出去的姐就住在父母隔壁。
真正的一墙之隔。
这处洛可可装修风格的连排别墅已经有些年头了,乳白色变成了灰色,还有些都发黑了,刚装修过的那家正是他姐姐的新房。
陈雄十分羡慕地说:“你爸挺行啊,开小卖部都能发财。”他爹卖水果,自己做了三层的乡间楼房,但那地方地皮不值钱,绝对不能和苏州这样的大城市相比。
云烟呵呵了两声,说:“牛粪蛋子面上光,这房子早几年就抵押出去了。天晓得啥时银行就来撵人了。”
这姐夫还是挺守信用的,将三人的东西带回自己家。大姐云琴怀孕四个月,她见到云烟分外高兴,亲自招呼着陈雄和周肃正,嘘寒问暖,说得眉飞色舞,两人在一边微笑点头。
陈雄只想问她一句:“Can you speak English?”
她自己讲得笑不绝口,但一口吴侬软语,周肃正和陈雄一句都听不懂,云烟不耐烦地说:“请讲普通话。”
云琴怀孕后,请了个保姆来照顾,午饭是在家里吃的。正宴在晚上,云父会回来宴请周肃正和陈雄。
云烟不耐烦地说:“他回来干嘛,烦死了。”
云琴也生气了:“你都能回来,他就不能回来?”
云烟郁闷得说不出话来,云琴拿了五百块钱给他,让他去招呼朋友出去玩一玩,说今天凉快,带他们出去转转,过了明天就升温了,玩不得了。
外地人来苏州,一定要带他们去拙政园逛一逛。
云烟心想,这种园子光逛一逛有什么意思,得住在里面、拥有了它才有感觉。
到了门口,陈雄和卖票的小姑娘杠上了,他指着云烟说:“这种这一米四不到的也要买票?”
小姑娘将云烟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半天,用普通话说:“他已经超过一米四、快一米五了,要买的!”
云烟气得要骂人,周肃正赶紧掏出三人的学生证,打了半价,进了园子。
山也好,水也好,苏州的一切风物都很秀雅,陈雄十分感慨,说你们苏州的老少爷们都会绣花吧。
云烟点头,是啊,我们苏州的猴子都会绣。
陈雄没听出这言外之意,心中十分感怀。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周肃正比陈雄看得略讲究,楹联,花境,植物的搭配,他都十分留心。
突然,他们听到陈雄大叫一声:“啊!”
这是一种极度的震惊,仿佛白日见了鬼。云烟和周肃正循声望去,也愣在了原地。
丁嘉也愣在原地,张大了嘴,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是在本省?还是在千里之外的苏州?为什么……会遇见他们?一时之间,丁嘉不胜恍惚,感受到了严重的时空错乱。
继而丁嘉又看到了云烟,看到了周肃正,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无比气愤地说:“你们!你们太过分了!背着我出来旅游!”
陈雄没吭声,眼下说什么都会伤感情。
云烟也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忙上来说:“嘉嘉你听我解释!是这样的……我爸死了,家里就剩下我一个男丁,他们、他们是来帮我治丧的。”
听了这话,陈雄和周肃正心中万马奔腾,却都保持了沉默。
丁嘉闻言心中一恸,上前握住云烟的手,低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我不该怀疑你的。”
七步之外,周肃正静静地看着丁嘉,眼神似悲似喜,仿如隔世。
明明已经做了永别,却这么快又见面了。
第42章
松开云烟的手后,丁嘉眨了眨眼睛,看了周肃正三秒钟,依然有些难以置信,刚在北地作别,却在千里之外的江南水乡迅速相逢。
仿佛两只在北方分离的候鸟,跋涉万里,在温暖的南边又能同栖在一片芦苇中。
正如站在北极点上,任何一步的移动,都是向南行进。有缘的人朝着任何一个方向走,都是在靠近。
他乡遇故知,本是人生的喜事一件。奈何故知中有人父亲亡故,实在不幸。
接下来,云烟遇上了他二十余年人生最大的麻烦丁嘉死活都要去他家拜祭他的亡父,一定要给这位未曾谋面的伯伯烧纸钱,聊表心意。
云烟骑虎难下,苦苦哀劝:“你不能去!我们这边风俗奇特,只有儿媳才能拜祭。你又不是我女朋友,名不正言不顺,我爸在天之灵会误会的!”
丁嘉振振有词地说,他是云烟的社交关系中最重要的一环,在云烟如此重要的人生场合,他怎能缺席?要是某一日,丁嘉那不知身在何方的父亲也挂了,他也希望云烟能前来吊孝。
这话听着咋这么邪门?陈雄在一旁纳闷。听嘉嘉这口气,就好像他爸去世和他姥爷过七十大寿一样,没区别,都只是一个宾客临门、好友齐聚一堂的因由。
存在即感知,谁都不知丁嘉的爸是谁,因此只能当他不存在了。对丁嘉而言,“父亲”只是一个伤口,倘若能给儿子以便利,能让儿子开心一下,这个不存在的“老子”去死一死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