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里,一群家长哭天抢地,四个吃了豆腐的孩子危在旦夕。

陈雄不由感慨:“应了那句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周川一笑:“可不,是人是鸟,小时候就能看出来了。”

一群悲痛交加的家长,要与周家父母拼命你家孩子忒奸诈、心眼忒坏,自己不吃豆腐,眼睁睁看着别人去送死?

丁嘉听得心都碎了,说:“他不是没吃豆腐吗,为什么也要急救?”

周川得意洋洋地说:“嗐,他三天没有进食,脱水了。”

那四个吃了豆腐的孩子,小命保住了,但声带受到极大的损伤,一说话就像鸭子叫,永远也不能加入校园合唱团。之后,四个人的嗓音变得一模一样,仿佛同一个人,亲爹亲妈也分不出谁是谁,十分恐怖。寄望于青春期变声的家长也绝望了,不过是雏鸭变成了大鸭。

周川感慨:“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何况是三天呢,换了大人也不一定能忍住。我本人和那四个小鬼的想法一样,宁可当个饱死鬼烂掉喉咙,也不想做个饿死鬼去投胎。”

云烟却很生气:“这父母真够可以的,放假三天孩子没回家,他们没发现?”

周川玩味的目光在云烟身上扫过一趟,说:“我爸以为像往常一样,一到节假日,侄儿就被我嫂子接走了。结果那段时间我嫂子太忙,没顾上。我这侄儿十分懂事,路上从来不与陌生人说话、搭腔,我们都很放心。那时候的孩子,没现在这么娇气。”

对于兄嫂的失职,周川轻描淡写,但这场事故中,6岁的侄儿,在一个以食为天的岁数,克制了食物的诱惑,这是何等气魄?周川表示十分欣赏,为自己是这个孩儿的叔叔而自豪。

第二件事,发生在中考之后。

周肃正的成绩向来不错,家人并不担心他无高中可以念。

中考放榜后,外地做生意的父亲难得的来了一趟电话:“儿子你考上了吗,有学校要吗?”

电话那端,周肃正静静地说:“有。”

父亲就很满意地挂掉了线。

整个暑假里,有考生的家庭都在宴请宾客,敲锣打鼓,鞭炮齐鸣,十分热闹。这毕竟是学生们的人生第一遭大事。而周家却没什么反应。那个七八月,周肃正十分放松,他看碟,打游戏,打篮球,享受了一整个轻松愉悦的暑假。

许久之后,周父才从别人口中得知自家儿子成绩全市排名第五,是本区中考状元。

听了这个消息,周父目瞪口呆。他知道儿子成绩还行,但是不知道……居然这么行。

周母也挺意外的。像中国父母一样,她对儿子有诸多期望。成熟健全的心智,三思而后行的稳重,是她的最高要求。她见过太多走上歧途的青少年,因此对儿子的成绩反倒没那么严格了。

这么好的成绩,不炫耀一番怎甘心?周父于是要补办升学宴,以补偿一下儿子。

周肃正无奈地说:“不用了吧,高中都开学一个多月了。”

周父嗔怪地说:“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呢?”

周肃正淡淡地说:“你又没问。”

周川说,我侄儿真沉得住气,这种光耀门楣的大事,他居然一字没提。

丁嘉心想,寝室长真谦虚呀,想当初他学会了骑自行车,都要打电话向姥姥和姥爷报喜邀功,和寝室长一比,境界太低了……

周川继续说,我大哥在外可劲儿挣钱,就是怕他分不够,没学校要,将来好出钱调剂。没想到他挺争气的,搞得我大哥有钱没处使。

丁嘉、陈雄、云烟都有些懵逼了,原以为周肃正这样的人一定出身于书香世家,克己复礼,实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境况。

在讲第三件事的时候,周川点了一支烟,说:“这件事都过去了,讲出来对我侄儿名誉不好。但你们是他兄弟,说说无妨。有个叫严珏的孩子,曾经和我侄儿好过,后来这孩子死了,我侄儿一滴眼泪也没掉,饭照吃,觉照睡,高考还考了那么老高的一个分数。这么硬的心肠,真是做大事的料子!”

丁嘉听得心一沉,浑身发冷,从指尖开始麻木了下去。

这就是传说中的小严了。云烟心想。他一抬头,却看见周肃正站在门口,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这话说完后,周肃正脸色一冷,转身向外走去。云烟赶紧追了出去。

看着这个刚刚离席的、美得过分的小年轻的背影,周川露出了厌恶的神色,一直以来戏谑的眼神一瞬间变得阴鸷可怖。

第38章

云烟出门拐了个弯,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周川才将眼神收回,装作漫不经心地问:“这小孩,是什么人?”

“是什么人”这个概念太大,不同的人会给出不同的答案。是同学,是室友,还是别的什么?不同的人,想知道的答案也不一样。

丁嘉笑眯眯地说:“是个美人。”

周川的脸色有点不太好看,说:“确实长得标致。可惜男生女相,投错了胎。”

丁嘉连连点头,寝室长的叔叔都觉得在他和丁嘉之间,云烟更适合做女生。

周川又说:“男女生得太美,于人于己,都是祸害。”

这话似在说云烟,又似另有所指。但无论是哪一种,丁嘉都觉得很突兀。刚才周叔叔一直活泼开朗,谈笑风生,几个人毫无隔阂,怎么寝室长一来,他就像变了个人?

丁嘉害怕云烟被定一个“红颜祸水”的死罪不能翻身,赶紧说:“云烟不仅是个美人,还是个能人,什么都会做,会炒菜,会剪头发,还会画地图。他对寝室长,对大家都可好了,像亲人一样,特别重感情!”

说着,丁嘉又将云烟的热心、聪慧一一道来,夸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可周川的眉头越皱越紧,越来越焦躁不安,手都无处放了,最后攥紧成拳,手背上青筋毕露。

陈雄一边喝茶,一边说:“再好有什么用,视财如命。”

周川一听,重复了一句:“视财如命?”

陈雄说:“是啊,谁要是给他钱,谁就是他亲爹。要是不给钱,亲爹变孙子。”

周川听了这话,紧握的拳头渐渐松开,十指交错,陷入沉思之中。

云烟回来之后,周川又突然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聊天了。但是寝室长还没进来。丁嘉心想,这叔叔真是的,这种应该被带入棺材里的隐私,哪能随随便便就对人讲呢?

丁嘉从未一次性喝这么多的茶水,来春熹会馆后,他已经要上第二趟厕所了。

春熹会馆里十分寂静,从房间走出来,大厅地上铺着厚厚的铁灰色地毯,茶小姐穿着尖细的高跟鞋走来走去,依然悄然无音。白天没有开灯,灯线昏暗,会馆中一片静谧,是个睡午觉的好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