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迪明说:“丁嘉的外公去世了,他很伤心。”

云烟皱着眉,没吭声。

刘迪明沉默了很久,似乎故意留给他足够长的时间来难受。

云烟抬头望了刘迪明一眼,刘迪明才说:“你这人吧,狡诈奸猾,投机倒把,恶毒成性,死不足惜。但丁嘉却当你是朋友,你要死了,他肯定不高兴。”

云烟一听这评价,差点大喊一声:反弹!这每个字都是他想对刘迪明说的,结果对方抢了先!这孙子有什么资格对他讲这种话?还是用这么一本正经的口吻!

云烟还未回过神来,刘迪明用极低极快的语速说了一句“周川要把你沉湖”之后匆匆转身离开。

云烟自然不信,刘迪明的话他一个字也不信,但却将那件多年不用的万能行头套在了腕上,从高勘手里捡了一条命后,颠沛流离的那些年,开锁,扑克牌等街头魔术,他一直玩的很溜。

从红菱湖爬出来后,云烟在很长一段时间不敢露面,这件事他只敢对陈雄一个人讲。周川是周肃正的叔叔,云烟不敢与他攀比在他侄儿心中的地位。

陈雄拍着胸向云烟保证,老周很高兴看到你被周川插刀。

周川一直主张让他嫂子龙局长帮人顶雷,保下周家在本省的现在、将来,他苦口婆心对周肃正讲道理,周家这代就你一个儿子,将来都是你的。你妈就算救下来,政治前途也早完了,周家在本省一切归零,从头再来,你爸这么辛苦还不是为了你,你就忍心?

父亲周岳保持了沉默。周肃正知道,要救母亲,只能靠他自己。红尘之中,他尚有父母恩情未绝。

……

所幸,奔波这些年,千辛万苦,终于有了结果。

云烟嘴硬地说:“有老周的八年在前面顶着,我这……不算什么吧……”

他话未落音,就听到陈雄突然喊:“老周,老周!”

云烟从后视镜中看到周肃正的身体歪在后座,他捂着口鼻,指缝中渗出大量的血,忙对陈雄说:“把他放平,不要让血呛进气管!”

云烟赶紧倒车,向校外开去,直奔医院。

这个晚上丁嘉的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睡不着。

他披上云爹给买的那件黑貂大衣,站在阳台上,看着外面下着雪的天,有一辆车向这边开过来,光柱照得很远,却又突然打了个转,走了,仿佛临时改变了主意。

那辆奥迪A6消失在雪夜中,丁嘉想,这样的车,他从前也有一辆。

第92章

检查结果不算好,也不算太坏,是十分严重的胃溃疡引起的上消化道出血。

听到是胃不是肺,云烟和陈雄松了口气,起码留下了一条命。

这几年周肃正是怎么过来的,他们最清楚。高度的压力状态之下,整个人连轴转,每天休息不到4个小时,大多数时间都在路上奔波。海南,浙江,四川,重庆,北京,贵州,从本国到伦敦,到里约热内卢,这些年能找的人,能办的事,他马不停蹄,睡不解衣。为了给某位副国级领导的母亲贺寿,他亲赴缅甸寻找翡翠;为了缓合一位领导的父女矛盾,他找遍伦敦,只为了请求那位倔强的小姐回去过一个中秋;知道某位喜欢盆景,他高价拍下了那盆对节白蜡“微言大义”……甚至连母亲最爱的那条犬也让给了别人。

龙君梅在这个位置上干了几十年,她不能保证自己清白无辜,但她问心无愧,生死无悔。无论认与不认,均于周家有利,毕竟周肃正是她的儿子,母亲为儿子做出牺牲是值得的。因此,她心中十分坦然。但儿子为了她举世辗转,辛勤奔命,她又怎能令他寒心?龙君梅公开了一封承诺书,声明自己绝不自杀;并且放了一份体检报告,表示自己一切心血管功能正常、精神状态稳定。她犬不离人,枪不离身,不给周川任何“被自杀”的机会。

周肃正与母亲做过保证,无论怎样都绝不放弃。

支撑了这么久,仿佛一个弹簧被拉升到了极限。绷紧的弓弦终于断掉了。黎明在即,他稍一松懈,身体便迅速地垮了下来。而在从前的时候,周肃正根本不敢生病。

没有什么可考虑的,云烟做了主,马上入院,做了胃部部分切除手术。

虽然现代医疗成熟,周肃正的病情发现及时,然而剖膛剖肚乃是元气大伤,云烟好几次要去找丁嘉,周肃正都说再等等。

既然上苍给他预留了时间,就不急于这一时半刻,他要完好地站在对方面前,不能比离开的时候缺太多的零部件。

陈雄忐忑地回了北京,公司还要不要他,就另一说了。最后的结果还是令他欣慰的,只是降职处理,每个月少了1200块的补贴。陶春林要去美国了,因为他追的妹子读完博后去了万恶的美利坚,他对陈雄说:“你在国内混不下去了,就来美国找我!”

陈雄说,没问题,哥英语过了四级,还能打黑拳。

陶春林说,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帮我打一个人。说着,发给了陈雄一个链接。陈雄点开一看,是一个视频。陶春林指着视频中的人说:“就是这小子,谢巽喜欢过的。”

陈雄黄果树瀑布汗。这视频正是老周帮他讨钱时做的那个。陈雄摸出手机来当镜子来照了照,难道自己与从前的变化有这么大,以至于近在眼前的陶春林都不认识了?

陶春林露出个阴险的表情:“找到这个人,抽他一耳光。”

陈雄点了点头。

上飞机前,人来人往的大厅中,陈雄突然说:“哎呀有蚊子!”说着拍了一巴掌自己的脸。

又响又脆,旁边的旅客吓了一跳。陶春林浑然不觉,陈雄心想,雄哥也算没亏欠你。

周岳、周川在本省的建筑资金链断了,周家兄弟拆东墙补西墙,捉襟见肘。周川料不到侄儿如此厉害,竟然请动了一尊前代大佛,嫂子不仅人身安然,还恢复了工作。只是苦了他们。周川气得哆嗦,说:“你究竟是姓周,还是姓龙?我和你爸辛辛苦苦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你败的是你自己的钱!”

周肃正平静地说:“既然是我的,那我就自行处理了。”

而这一次周川不能再打他,因为病床上的侄儿随时一幅一命归西的模样让他又气又怕。然而他从三楼坠楼却并非因为气愤,据护士声称,周川声称是遇见了鬼。

云烟给周肃正请了两个看护,一老一少,周肃正到底是年纪轻,底子好,三个月便下床走动了。吃流食十分苦恼,好在人心中有盼头,周肃正的精神状态十分不错。

周肃正给刘迪明打了个电话,刘迪明十分意外。周肃正问:“你不是想拿红菱湖污水处理厂的标吗,过来吃个饭吧。”

周肃正牵线搭桥,刘迪明拿下了这桩3.3亿的市政工程,这是刘迪明自毕业后做成的最大的一笔。

云烟知道后,咬牙切齿:“你他妈疯了,这一笔你自己赚多好!”

陈雄说:“人家好歹救过你一命,别说是刘迪明了,就算是个猴子救的你,也该给根香蕉吧!”

云烟十分郁闷地说:“我的命也值不了这么多啊,他这次最少可纯收800万。”云烟最大的愿望,就是刘迪明有一天讨饭讨到他门口来,可照这么下去,刘迪明的财富累积瞬间就将他甩了几个档次,他还混个毛啊!

周肃正微微一笑:“这个钱不好赚,如果不是刘迪明,别人轻易拿不到。”

云烟这才想起来了,桌上吃饭的人中有江磊,亲生儿子在人家手里,就当是给个生活费了。

那天,臧梦以儿子威胁江家祖孙,小朋友刘衡中往窗外瞧了一眼吓得浑身发抖的模样,令周肃正心中一颤。十年前,有个笨蛋也是这样站在七楼的窗台上,企图用一跃来阻止某些事的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