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闲眨眨眼道:“你师尊喜欢花, 就给?我?取名叫喜花。”
谢玉折笑了声,他问:“你几岁了?”
柳闲笃定地说?:“七岁了。”
“七岁……”谢玉折沉吟片刻,道:“正好。”
他一本?正经地分析着, 每一个字都在?往心虚胡扯的柳闲心里插刀。
“原来师尊无?缘无?故消失八年,是去找自己的心上人了,还生了个孩子。”
谢玉折轻点下颌,了然?道:“小花,先前你说?要回家和爹娘一起住,想必就是和师尊师娘。他们一定对你很好……”
他信手将柳闲手上的刀抽出刀鞘,刀身?如镜似玉,寒光里映着一双锋利的眉眼, 他抚着刀柄上的“玉折”二字,不疑有他地轻叹道:“毕竟,师尊把这个也给?你了。”
柳闲心中暗道不妙。
这把刀是谢玉折多年前送给?他的生辰礼,小巧锋利,正适合在?狭小的空间里偷袭用,因此他一直带在?身?上,完全没想过会被谢玉折看到。
知道杀了自己的师尊把刀送给?他的亲生儿?子的此刻, 他会想什么呢?
“小花,你为什么来这里?”问话时, 谢玉折的神色轻松却又很怪异,他说?话时, 每一个清缓的字里都像克制着着万千暗潮。
“我?……我?来帮你师尊拿本?书。你知道,他就喜欢差事?别人做事?。”
谢玉折瞥了眼柳闲怀里已经发黄卷边的书, 书脊处挂着块小竹片,上面是柳闲的字迹,从?前的他在?上面标注着《周药师百病注》。
于是他问:“师尊,眼睛好了吗?”
明明是在?问他的师尊,可谢玉折的眼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他只是定定地看着他,恍惚间柳闲还以为自己不是小孩之身?,还以为谢玉折在?问他自己。
但任谁也不会相信,拥有通天彻地之能的上仙,会变成个连剑都召不出来的废物小孩。更?何况人变小本?来就是闻所未闻的事?情?,没人能想到。
可他就是在?问我?啊。
柳闲道:“他好了。”
谢玉折在?一个架子上取东西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把手上的东西放回原处,只是“嗯”了一声。
气氛有些尴尬,柳闲硬着头皮说?:“为了不暴露身?份,我?一路上都是用令牌悄悄进来的。所以你也不要告诉别人,他好不容易过上清闲的日子,和人举案齐眉,最好还是不要让别人知道了。”
“举案齐眉……?小花,你年龄还小,却也懂得举案齐眉四?个字了。”刀插入鞘,其声萧萧,谢玉折的脸色并不好,他一字一顿地复述着,冷寂的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逼出来:“你不想我?说?出去,我?便不提。但你要答应我?一个请求。”
柳闲能感知到他每一个字里散发出的危险信号,可目前的他和修士的实力差距太大?,身?上带的法器还大?多都是有毁山之能的破坏性武器,不想毁坏书籍,无?奈之下他只能屈服,小心地问:“什么请求?”
“弟子不孝,与师尊分别八年。八年想念,寤寐思服,日日难以安眠。”
谢玉折的眸光暗了暗,他道:“八年时间,我?去了许多地方,问了许多人,却未曾寻到师尊的踪迹,连他喜得贵子之事?,都不曾知晓。你能带我?见见他吗?”
他直勾勾地盯着柳闲,八方莲灯的光浸进他的瞳孔里,其中有水色荡漾。
柳闲的表情?变得很难看,他为难地咬着唇,问:“你想见他?”
谢玉折点了点头,他垂落的长发也跟着颤动,影子被灯火拖得很长很单薄。
“那走吧。”柳闲回答地很干脆。
每一句话都建立在?子虚乌有的谎言之上,他是,他知道谢玉折也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妖林中心,几乎没有活人能进去。
他从?前扒过几任妖王的骨头,妖兽再不敢立王掠夺,把对他的恐惧代代相传,再加之他做了千年上仙的威望,所以他能去。
而谢玉折呢?
倘若他真的只是个被逐出门的小弟子,早在?进妖林的时候就被撕成肉沫了,哪还有沐浴焚香,掩盖血腥气的机会?
所以他是靠什么轻松进入妖林的?又是凭什么点着灯,坐在?禁书阁的主?位上的?
这些天他未曾打听到顾长明除了“数月前外出除妖”之外的半点消息,顾长明好权势,不可能长久销声匿迹,且他的两位徒弟也没了声息。
他们的去处,想必眼前人最清楚。
这是一场拙劣的猜瞒游戏,他们心照不宣地把对方当傻瓜,随意编几个脆弱不堪的谎言把不想被人触碰的地方掩盖过去,不过两人都如此便反倒没关系,如此裹着真实的梦幻泡泡便不会被戳破了。
但柳闲不想再耗下去,无?论对谁,他一贯是从?不拖泥带水的人。
禁书阁里珍贵藏书甚多,不好施展拳脚,先答应谢玉折去见他师尊,再在?出去后立即隐匿身?形离开,他已经盘算好了。
见他应了,谢玉折弯唇一笑,八年后他冷淡了不少,可此刻他好像很高兴,双眼毫不掩饰地弯成了两轮月亮。
“小花,先等?等?我?。”他快步走向自己先前趴着的桌案,并不阻拦柳闲跟随的脚步。
走得近了,柳闲垂眸一看,这桌上一半放的是案牍公文,一半放的是医术古籍。翻开的公文上写了几行批注,最后一个字仅写了一半,沾了墨的狼毫笔被随意搁置,沁了纸张大?团未干的墨汁,仿佛字的主?人刚才遇到了万急之事?,好像是谢玉折的字,只是更?沉稳了些。
他刚才醒了,察觉到有外人进来,所以很着急嘛?
在?等?谢玉折收拾不知道什么金银细软,柳闲百无?聊赖地打量着禁书阁里的新?布局。而后他看到角落的书页里插着朵精致的雕花,不由自主?地赞叹道:“这朵花雕的真好看。”
或许因为自己曾是一颗用了很多年才开花的种子,花对柳闲有致命的吸引力,他本?能地抚了上去。
“别碰这个”
这还是重逢后柳闲第一次从?谢玉折这张淡漠的脸上看到几丝慌乱和难堪。谢玉折迅速地握住了他的手腕,用力地禁锢着他想让他不要触碰,可惜他的手指已经触碰到花瓣,一切为时已晚,谢玉折的表情?瞬间变得五味杂陈。
嗯?
什么东西这么见不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