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1 / 1)

“小仙君,长幼有序,你该尊称一声上仙。”

有人这么?提醒,但少年并没?有理他。

柳闲的精神歇了大半,兴致缺缺地说?:“我?不收徒,你请回吧。”

在来的路上,他听说?这小孩已经在天不生扫了一个月的马厩,他一天干六个时辰的活,却一点工钱不要,只说?吃两个馒头,住一张草席,一点辛苦都不喊,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心中好奇缘由,恰巧少年闯入无?悲殿,便?这样一问。只可惜原来他和别人没?两样,只是想?做上仙的徒弟而已。

那小将军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您救了我?的命,我?想?尽了办法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只能一直刷宗门的马厩,可刷一辈子也还不完您的恩情。”

这人的确是前些日?子自己路过,从妖兽嘴里救下来的。所以他刷天不生的马厩,是为了报我?这份恩?他被逗笑了,问:“所以呢?”

十七用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他:“我?想?报恩,想?保护您,但我?不精于武功,您能教教我?吗?”

柳闲突然想?到,几天前杨徵舟说?少年去找他,问他怎样修剑最快,他答复说?“救你的那位是剑仙”。

杨徵舟说?那时候少年皱了很?久的眉,像是觉得?事情很?难办似的,不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告谢离开了。

柳闲盯了杨徵舟一眼,见他放下了手里摇着的扇子,和善地扯了一个无?辜的笑容。

“你觉得?我?需要旁人保护?”他嘲弄道,余光扫过因他冷硬的态度而放松的同僚们,他们不希望他有徒弟。

少年的眼神清透有光,他并不因此?感到难堪,认真的语气仿佛早就经过深思熟虑:“您当然不必由我?保护,但我?的愿望是想?让您轻松一些。这几日?我?跟着书上学剑,已有了一些感悟,但若能有您指点,我?能学得?更快。”

这样冒犯又?直白的一段话后,大殿上良久再没?人说?话。

柳闲开口打破了这片寂静::“好啊。”

“那你先为我?舞一剑吧。”

少年行了一礼,拔出腰间的铁剑,这柄剑非常朴素,像是用拙劣的技巧随手敲了块路边捡到的铁。

可下一秒剑意?升起,剑气带着如练月色清透入海,剑身染上了几分冷光,出锋时又?掀起一道疾风,翩翩如游龙,皎皎若寒月,绝不像是个初练了几天的少年。

柳闲慢慢收敛了面具下的笑容,就这么?看着他。天下没?有人比他更熟悉方?才几剑了,因为这和他的剑术,如出一辙。

“你的剑打造得?很?粗糙。”他随口说?了一句,没?有下文。

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少年也并未表露出失望,他抱拳道:“哥哥,我?仍会坚守诺言,十七先告退”

“倘若万宗大比时你能夺得?魁首,我?就收你为徒,送你一柄好剑。”

这句话落下后,殿内嘈杂了起来。有人出言出言阻拦道:“上仙一言九鼎,怎可轻易和人做如此?约定??”

“上仙,不可啊!”

柳闲当然明白他们着急的缘由。

在他们心里,虽然柳兰亭脾气古怪无?常,但也是天上地下独一位的仙,有北斗之尊、翻天之能。哪怕只能从他身上学到一点呢?那也是泰山之势。

他们一边听故事害怕他,一边讲故事让旁人也害怕他,一边想?认识他、结交他,一边想?颠覆他、替代他。而上仙的弟子之位,他们没?得?到,别人也不能要。

柳闲淡淡地扫了堂下一眼:“我?当然一言九鼎。三月后他若夺了魁首,我?便?替他盛邀诸君,莅临拜师礼。”

十七惊喜地扬头看着他,亮闪闪的眼睛里有千般欢喜,他道:“哥哥,我?们一言为定?!”

柳闲一指堂下一位青袍竹纹青年,仍然带笑:“他有钱,你先跟着他活三个月。”

见少年乖乖走到杨徵舟身边后,他便?离开了无?悲殿,只有宝座上落了一片血色的花。

“要是三个月后拿不到魁首,就自寻出路吧。”

万剑大比不过仅余三月,而他只是个刚从死人堆里捡出来的凡人,身上还受着伤。天资聪颖又?如何,参加大比的人中不乏俊杰,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柳闲只有这样说?,旁人才安心,而剩下的只能看这小孩的造化?了。

他早就坐不住想?回家了,和一堆老头互相端着面面相觑,真不知道有什么?意?思。

不周山腰建了个无?悲殿,仙盟在此?间集会其实也就是几百个人挤在一起吃大锅饭,每次都会邀请他。第一次赴宴是大殿最初落成时,他怀着新鲜感接了邀请,而被拥着坐到上座之时,他已悔不当初。天知道他多想?和堂下人换一个位置。他一个人坐在那块极尽奢华的软垫之上,被那么?多双眼睛齐齐看着,非常不自在。

可看见殿内众人看到他后骤然发亮的眼神,同他们射箭对弈欢欣雀跃,喝到他们因为自己不善饮酒而备好的茶,听到喝醉后“上仙”“柳仙君”“柳闲柳闲”的一通乱叫,又?觉得?也还不错。

有大娘甚至亲热地叫着“小伙子”,问他可有婚配,想?把家里的闺女?介绍给他,弄得?他哭笑不得?,他是修无?情道的呀。

不周山颠落着个水云身。这是许多年前的仙盟盟主建了送他的。他左拦又?拦,又?说?如此?奢侈无?度,又?说?这般劳民伤财,就差把剑架在盟主脖子上了都没?拦下。那人信誓旦旦说?“此?为民心所向”,上仙行踪不定?,大家都想?给上仙建一个在山上的居所,供他歇脚,而山巅是风景最美的地方?。

春秋代序,阴阳惨舒,后来仙盟解散,大殿荒废,又?过几年天不生问世,最后一个知道柳闲是谁的凡人死去,这原本用来吃饭的地方?就真变成了议事之所。

他们让他高坐于宝殿之上俯瞰众生,入席时对他行三拜九叩之礼,他便?很?长时间没?再来过这个地方?。

直到叩拜换成作揖,柳闲才偶尔出现几次。

冬色明媚,一路残雪。他正想?回到水云身清静清静,可方?才那名大言不惭的少年却从无?悲殿里飞奔了出来,气喘吁吁地跑向他,朝他喊:“哥哥等?等?我?!”

“还有事吗?”柳闲身旁是一树的盛着雪的梅花。

少年在他面前站定?,高马尾抖了抖,他带着几分羞惭地问:“哥哥,我?叫十七,你叫什么?名字?”

他跑得?急,双颊微微泛红,柳闲看看他,再看看花,鬼使神差地,他抬手摸了摸十七的头:“我?叫柳……兰亭。”

脑袋里全是恼人的画面,柳闲用力地屈起中指敲自己的太阳穴,好几次敲得?头骨都麻了的时候,他才勉强从回忆里脱身,视野里终于分得?清黑白色彩。

还没?缓过神来,他就听到风声越来越大竟似长剑破空之声,树叶被吹动得?越来越快就像有人在弹入阵曲,他眼前骤然一黑,倾着身子往前踉跄好几步,大脑一片空白,只有皮肤黏腻发腥,粘连着身上的衣袍。

是血。

疼痛让他终于恢复了意?识,灵海清明,他听到有人噔噔跑来的声音。

“谢玉折……”他呆愣地垂下头,拔出插进自己肋骨的剑,细细地端详着,其剑柄后头挂着一条细长的红尾羽毛,是他先前无森*晚*整*理?聊时亲手挂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