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晏英博不依不饶。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母亲一开始不抱他,把他晾在这里哭了这么久。他生下来之后几乎就没有受过如此大的委屈,如果他在他母亲的怀里呆的时间够长的话也许他就会消停了,但是这个过程必定非常煎熬,这个孩子太聪明了也太会闹脾气了,他样样都要争第一,样样都要独一个,现在是这样,说不定以后也是这样。曾郁让自己的胸脯用力起伏以加大呼吸的深度,这样他才有办法不让自己把手松开。

又有一个人打开门走了进来。曾郁稍微使了一些力道,让晏英博窝进自己怀里。他不得不将孩子身上盖的毯子一起拿起来裹住晏英博,不然他再这样动下去也不是办法。alpha孩子的大哭声将他弟弟的细弱的哼哼完完全全地盖住了。晏邢宇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他刚刚从睡梦中苏醒过来,连头发也没梳,脸上带着困倦的神情。alpha走到曾郁身边,从他手里夺过不停地叫喊、踢打的晏英博,同时说:“阿姨,你可以出去了。”

奶妈战战兢兢地从门外消失。曾郁低着头不知道该做什么,晏邢宇一手托着晏英博的屁股,一手捏在孩子的脖颈后:“你把明明抱起来。”

晏邢宇一说话,他就下意识照做。晏英明进到母亲怀里的时候,晏英博爆发出了巨大的哭声,晏邢宇不耐烦地把孩子的脸转过去对着自己的胸膛。晏英明小声地咳嗽了几下,脸蛋皱起来,鼻子也变得红通通的。曾郁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不知道该做什么。

“柜子面有温水和针管,你先喂明明喝水,再给他喝奶。”晏邢宇说着话,也咳嗽了一声。曾郁点点头,在晏英博的啼哭中走向橱柜,beta宝宝躺在曾郁的怀里不停地转动着眼珠子,仿佛在开心又仿佛在疑惑。他不算是很熟练地把晏英明放在了篮子里,然后他在柜子上寻找到了针管和装着水的保温瓶。这些都是晏邢宇提前准备好的。他开始往瓶子里抽水的时候,晏邢宇又在他身后说:“五毫升。”

他抽了五毫升,在晏英明的注视下轻轻托起孩子的后脑勺,针嘴深入孩子的嘴巴里,水位下降得很慢,晏英明每喝一口就要呛咳一下,但总算还是喝完了。喝完水以后,他又把晏英明重新抱在自己的怀里,此时晏英博已经停止了哭闹,在晏邢宇怀里抽抽嗒嗒地呻吟着。他碧绿色的眼睛睁得老大,一边流眼泪一边委屈地盯着他的母亲,嘴里不停地呢喃:“妈妈……妈妈……”

曾郁抱着晏英明慢吞吞地走到躺椅前面,而后坐下来,他掀开了上衣,露出被咬得肿大艳红的乳头。然后他把晏英明的脑袋凑到自己的胸前。

“啊妈妈……妈妈妈妈……”晏英博的声音非常愤怒无奈与委屈,晏邢宇坐在曾郁身边就让他的alpha儿子这么看着他的母亲给他的双胞胎兄弟哺乳,当然他自己是一点汁水都拿不到。在他开始挣扎的时候,晏邢宇皱着眉头不耐烦地按着他的脖子,硬是不让他动。来自父亲的信息素的压制力量是强大的。

“明明哮喘发作不是你的错。”在曾郁发呆的时候,晏邢宇突然这么说。

他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过来晏邢宇在说什么。

窗外夕阳的光线透过窗帘隐隐约约地照进来,照到晏邢宇的侧脸上。他的鼻子很高,侧脸非常地优美,碧绿色的眼睛在光线里迷蒙扑闪,让他整个人就像一尊中世纪巧匠精心刻琢的雕塑一样,静谧而宽容。

他哮喘发作,不是你的错。

我不怪你。

曾郁感到有泪水在眼中积聚起来了。他想,为什么,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他老是可以猜透我在想什么。为什么就是他呢,为什么就是我呢。

他听见自己用一种破碎的、卑怯的语调这样问:“晏邢宇……

“如果、如果我说,你发情的时候,我本来有机会走的,但是后来我……我是故意留在那里,因为我想要和你呆在一起,因为我……我觉得被你抱着的时候很幸福。我一直骂你说你在强迫我,但是我本来就是因为自私,因为卑鄙才让你不得不跟我做的……我就是这样的烂人……如果那次发情我及时离开的话,之后你也不会那么痛苦,不会一直被我拖着……”

他没有胆量再说下去了。他看见晏邢宇用冰冷的目光直视着他。

半晌过后,alpha说:“所以呢?”

曾郁缓慢地眨动着眼睛,说不出话来了。

“所以你现在后悔了?”他听见alpha这么问他。

“没、没有……”他急切地回答。喝着奶的婴儿在他怀里发出一声嘤咛。

Alpha将怀里的孩子抱着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曾郁。他看着beta,连脊背都没有弯曲一下,声音冰得像寒冬里的铁。

他问:“我妈跟你说什么了?”

第74章

74

这屋子里现在只剩下婴儿因不安而发出的叫嚷。这两个大人面对面,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一个人的背挺得笔直,另一个人的脊梁弯曲下去。晏邢宇听不见曾郁的回话,就沉默着站在那儿等待,仿佛如果曾郁迟迟不开口说话,他就可以保持这个姿势永远地等待下去。

“晏邢宇……”曾郁勉力使自己张开嘴巴,但是他已然听见自己的喉咙里翻滚着的沙浪,这使他说话的力气变得微小,“你……”

“她跟你说什么了?”晏邢宇又问。

曾郁听见自己这样说:“其实你的信息素紊乱,只要找一个omega来就可以很快治好了……你现在这样一个人撑着,太辛苦了,因为我、因为我帮不了你,你再这样坚持下去,也不一定可以完全治好……”

他想说晏邢宇让omega来治好你的病吧,我无所谓的,只要你的病治好了我什么都可以承受,因为我知道我是真的帮不了你,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在拖累你,我只不过是在让你越来越痛苦

“所以你就是后悔了。”晏邢宇按着躁动不安的晏英博的脑袋,声音没有一点起伏,像是一架稳定运作中的机器。他点点头,继续不带感情地说:“你觉得我就应该找一个omega给我治疗,因为我只不过是一个受信息素支配的可怜虫,我的腺体不受控制了,所以我就没法好好活着。alpha就应该和omega呆在一块儿,因为alpha没了omega什么都不是。”

曾郁慌张地否认:“不是的……”

晏邢宇已经完全不想听曾郁要说什么了,他意识到在他如此艰难地与天性的敌人作抗争时,曾郁要率先举白旗投降。他一度疲倦不堪的脑子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因此也没听见他怀里的alpha孩子的哭声。他只是用冷酷的、愤怒的语气下了结论:“不是个屁。”

他接着一字一句道:“你就是个废物。”

曾郁面色惨白地坐在原地,头低垂,嘴讷讷地张着。

“你不仅是个废物,还觉得我也是个废物。”

晏英博感觉到他四周的氛围已经完全不对劲了,于是他张大喉咙,立刻发出恐惧的哭声。这哭声让曾郁的耳朵鸣叫起来,晏英明听见他孪生哥哥的哭泣声,也放开了衔着曾郁乳头的嘴巴,也开始呀呀地叫。婴孩的叫喊声像是噪杂的交响乐在曾郁的耳朵中交织着,令他无法思考,他只能无助地呢喃:“不是的……晏邢宇,现在你的病只有在omega的帮助下才能快点治好,你每天吃药,还耽误工作,我一点忙都帮不上……”

“那你就滚开。”

Alpha冰冷的视线和冰冷的话语,像刀子一样扎进了beta的心。他说完这句话,就转过身,看都不看身后的人一眼,脚步往外迈去。

晏邢宇抱着晏英博下楼的时候,丁香正坐在沙发上缓慢地喝着一杯茶。她的神情静谧而柔和,像是只要坐在椅子上,就什么风都吹她不倒。曾母在厨房里准备婴儿吃的米糊糊,主动地避开了这个女人。

丁香打算离开了,当然她还想看一眼孙子再走,所以依旧坐在这里,仿佛她从来没有问出过那个残忍的问题。

她看到儿子下楼朝她径直走来的时候,停止了举杯的动作。晏邢宇把啊啊叫着的晏英博藏到怀里,眼睛直直地瞪视着他的美丽的母亲。丁香的眼睛也是碧绿色的,他们都有一双碧绿色的眼睛。他们直视着彼此的时候,两双眼睛就像一双眼睛。

“小博怎么哭了?”

“你想让我做治疗是吗?”晏邢宇单刀直入地问她。他的话让丁香一下子愣住了,她看着她面容冷峻没有一丝人情味的儿子,然后慢慢地放下茶杯,要从沙发上站起来。

“什么……”

“你想让我做治疗?是不是?你和爸爸是一样的,你们觉得我有精神病,我是不完整的,我有缺陷,所以我就应该娶一个omega做老婆,让他帮我把病治好,好让我继承家里的公司,保持住晏家的地位,是不是?”晏邢宇盯着他的一向温柔大方的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像是在陈述一件全世界人都知道的事实,他的额头上渗出了汗珠,但是他看起来一点都不痛苦。

他的话让丁香面色僵硬。

“邢宇,你怎么能这么说……”丁香精致的面容开始变得脆弱不堪,她抬起手想要触碰自己的儿子,但是晏邢宇抱着晏英博后退了一步。她没有办法,只好解释:“是不是小郁跟你说什么了?我只是跟他提了一下小明的事情,我也想让你们快一点结婚,所以才这样说的,不是想让你做治疗……”

“你们根本就没想让我们结婚,”晏邢宇的腰背挺得很直,就像他的父亲一样,他们的个性是一脉相传的固执、自我,所以他们不愿意任何人拨弄他们的衣摆,他顶着比死人还要惨白的脸色,用一种控诉的、充满恨意的语气,说道,“你和爸爸,你们都是一样的。你们都是一样的。”

你们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