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专心致志地做好一件事,每一件事,但即使是最简单的需要动用左右脑共同思维的找茬游戏,都会使他感到强烈的晕眩和刺激。
这样的心理缺陷,使他逐渐变得冷漠而不近人情。吃饭的时候,他只会思考与吃饭有关的内容;睡觉的时候,他一意孤行地睡觉,梦里漆黑一片,什么也没有。弹琴时,他的耳朵里只有旋律;做题时,他的脑子里只剩下公式。下课了,下课铃不是标志,老师声带震颤的停止才是信号;开车时,绿灯是唯一通行的准绳,因此他好几次造成追尾事故,不得已放弃考取驾照。
对于那些超出计划的一切,他并不恐惧,只有无伤大雅的厌恶。
看见,皱眉,离开。这是他一贯的风格。
成年以来,他的发情期只造访过两次,第一次因为在家,及时注射了抑制剂,无事发生。此后有两年多的时间,发情期就像消失了一样,这导致他对这个周期的记忆几乎降到零点,甚至没有发觉自己身体的异常。
那些异乎寻常的焦躁、愤怒、悲伤,像燎火的铁锥一般在他的心尖挠刺。因为过度的专心,他没有听见欲望的呐喊。
直到那声音已经很大很大,震耳欲聋。
“找到他。
拥抱他。
钉死他!”
他不会允许有任何事情挑战他的底线。
如果有,就战胜它。
生物的本能与欲望,就像卑鄙的梅菲斯特,张扬着桀桀恶笑在黑暗中雌伏。
然而,更让他暴怒的是,在那以后,他的梦里不再是一片黑暗。
通常是性感的喘息,粘稠的热汗,肉感十足的嫩臀,盈盈一握的细腰,香艳的乳头,晶莹剔透的红唇,还有,散发着浓香的腺体。
梦里,他像狗一样箍住这个淫荡的男人,两人在铺天盖地的情潮中尽情地做爱。
醒来以后,硬得发紫的阴茎高高耸立,他竟在清冷的早晨对梦境产生了昏钝的不舍。
他知道这个beta是一个淫乱、肮脏、毫无底线的男人,他从来厌恶他。
他从没有停止过观察这个男人的丑陋,追踪他的堕落,鄙夷他的愚笨。
这样的恶意,晏邢宇只对曾郁释放过。
晏邢宇甚至是恨曾郁的。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他刻意忽视这个人存在的所有痕迹。
走在路上,路边的垃圾桶满溢而漏,地砖拼接的规则凌乱不堪,斑马线还能通行时转向的红灯转绿,扇面广告牌有一片坏了,路灯上贴满乱七八糟的牛皮藓,陌生人腺体中散发的难闻至极的味道,超市的货架摆放凹凸不平,公寓大楼玻璃没有擦拭干净
一切的一切,不足的,缺憾的,丑陋的,在他的五感中放大到前所未有的地步。
唯有音乐,能给他些微的餍足。
酒吧转角巷子便利店里的速冲咖啡,只不过是无意识的习惯,就像一个固定的路线,一旦刷了牙,就一定要洗脸。想不到,曾郁会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出现在这里。
那个男人进便利店的时候,他就闻到一阵刺鼻的烟臭味,似曾相识,令人作呕。
店员的动作一如既往地慢,带着烟臭味的男人从日用品货架中转出来,走到他身边,对店员说:“一个三明治。”
那个时候,他就闻到了烟臭味中夹杂的桂花香。
灵敏的嗅觉开始疯狂地躁动起来,它们像喷涌的狂澜固执地四处探寻谁,谁,谁?
谁?
男人先他一步结账离开,晏邢宇强压着心脏跳动传来的轰鸣,眼球却不听使唤地转动,黑夜对他来说,根本不足以成为视物的阻碍。在玻璃的另一边,头发些许长了的曾郁,和那个男人四目相对,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曾郁没有发现他,他的眼里只有这个浑身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烟臭味的男人,这两个人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调情。
他抬起指尖,随意一指,而后听见自己对店员说:“这是什么?”
店员愣了一愣,顺着他的指尖看去,柜台的角落躺着一个三明治,是那个男人忘记拿走的货物,她紧张而羞怯地看了看晏邢宇的脸色,小声道“抱歉”,抓起三明治跑出去。
自动门打开的一瞬间,桂花香与烟臭味再次涌入。
有一道声音狰狞地在他脑海深处叫嚣:“我的,我的,我的……”
Beta不会长久储存任何人的标记,即使是s级alpha的信息素,也在两个月的时间里消失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这个男人是淫荡的,无耻的,低劣的。
他转过头,要确认曾郁看见了他。
果然,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曾郁的眼里全是震惊,然后他像以往一样,快速地转过身去,连看他一眼都不敢。
连晏邢宇自己也没有发现,他的脸上绽开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他在柜台上留下现金,抓起咖啡,信步从那两个人身边走过。
他循着固定的路线往前走,胸中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
烟臭味就像细菌一样在他眼前不停地飘荡,挥之不去。
刚才那两个人看着彼此的眼神就好像看着爱人,曾郁也会谈恋爱?可笑。
牙齿像故障的粉碎机一样咯咯搅动着,晏邢宇往前走,五感却不受主人的控制,如秋后酿灾的蝗虫争先恐后往回冲。
强迫症发作了。
脚尖调转方向,大步朝相反处走去,他一路追索着曾郁的足迹,像深陷入克里特的迷宫。他是心思缜密的猎人,始终与猎物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突然,猎物出其不意地奔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