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1 / 1)

他?越想越觉得?不能忍受,索性起身出列,语气隐忍,却也难掩冷硬地,在?一片乐声?中开口请辞:“卫某还有事在?身,今日多谢郡主设宴款待,若无?别事,请恕卫某先行告退了。”

今天这赏菊宴他?实?在?是待不下去了,试问他?铮铮男儿,如?何能眼看这琼阳郡主视男人?如?玩物一般,令他?们唱戏取乐……这样的折辱,旁人?受得?,他?受不得?!便?是要挨崔照一顿打,他?也认了!

崔宝音正被贺初窈劝了两盏青梅酒,这酒并不醉人?,奈何她酒量却也不深,不过两盏入喉,便?已经有些头脑发昏,好在?没有上脸,她又一贯最擅长在?人?前装得?一副骄矜模样,是以?这会儿她听了卫楚的话,泠泠抬起眼眸,座下众人?见她面色如?常,还只当她神思清明。

她睁着水润的眼眸望着席间的卫楚,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慢吞吞开口道:“有什么事?”

不远处咿咿呀呀的声?音依旧响彻水榭亭台,听得?卫楚心下更生恼意他?自恃傲骨,向来不愿与京中纨绔同流合污,加之家世了得?,从来待人?不假辞色,崔家他?虽忌惮,但真论起来,他?却也坚信他?们不能拿他?怎么样。接着了郡主的帖子,他?第一反应便?是要拒了这赏菊宴,然而母亲却望着他?垂泪道:

“你此番避而不去,自然是成全了你的清名,然而可曾想过你父亲在?朝中的处境?摄政王如?今早已放权不错,可他?的门生故旧,却还依旧把持着朝政,倘若因你之失,使得?你父亲成了众矢之的,届时……你又该如?何?”

他?微微转过脸,果然望见席间的母亲正满脸担忧地看着他?。

她在?担忧什么呢?自己在?夫人?间的名声??父亲的前程?还是他?这个做儿子的,心里的所思所想?

卫楚平静地收回眼神,淡声?答道:“算不得?什么要紧事,只是前日里先生布置了一篇文章,题曰谨言慎行,卫某今日有幸赴宴,想通了破题之处,故而想回府将文章做出来。”

崔宝音腰缓缓塌下去,身子前倾,眨了眨眼,饶有兴致地问道:“谨言慎行?”

她笑了一声?:“想来你是觉得?本郡主不够谨言慎行,这才有此言。怎么?”她伸出手?,托着腮,笑意盈盈地望着堂下的人?,“本郡主召来男伶过府唱戏,这你就受不了了?今日当着本郡主面尚且敢如?此言行,出了王府岂不是就要大肆宣扬本郡主放浪不端?”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

琼阳郡主这话说得?太?重,不相干的人?自然不想惹火上身,于是一个个屏神静气,巴不得?自己能钻进地缝里,好远离这是非之地。

相干的人?呢,自然是绞尽脑汁想要打圆场,然而崔宝音却不愿意给他?们这个机会,只轻飘飘地将目光从卫楚身上移开,转而望向更远处的水榭上,又落回到座中一众年轻郎君身上。

她偏过头,按了按眉心,似玩笑般与近旁的裴信姝道:“听闻京中权贵惯喜在?风月场上谈事。总之是要美人?翩舞,又要红袖添酒,仿佛只有这样风流,才堪称雅致。怎么今日本郡主不过是效仿一二,就引得?人?生了这么大的火气?如?今看来,倒当真是本郡主的不是了。”

她软声?叹道:“真是可惜,本郡主还未曾试过红袖添酒的滋味呢。宋大人?,”她弯唇向座下一人?唤道,“不知宋大人?,可否为本郡主奉酒呢?”

裴信姝以?袖掩唇,惊呼道:“男子间司空见惯的事,到了女?子身上,却难为世理所容,便?是阿音你贵为郡主,然而终究是女?子,便?天然低了男子一头,卫公子这般,也是情理之中,阿音你也莫要伤怀了,咱们女?子,自然是该遵纲常,修德行的,如?何能做召男伶唱戏这般惊世骇俗之事呢?至于召宋大人?奉酒,那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要遭咱们大邺书生口诛笔伐的呀!”

她话音一落,宋襟寒心头便?仿佛有重鼓捶下。

他?知道郡主定是听了先前王家四郎所言,心中不悦。当众点他?,许是有心,又或无?意,但都?不重要。她出于什么样的考量,要请他?登台唱这一出戏,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看见了他?。

他?从座中出列,微微弓腰,望向上首的崔宝音,温声?道:“微臣愿为郡主奉酒。”

崔宝音顾盼一笑,就在?这时,却有一人?已越过席间众人?,来到她身旁,为她手?边青玉盏中斟满清酒,与此同时,众人?又听他?嗓音含笑道:“宋大人?素来行事素有章法,又极重规矩,郡主同他?开这样的玩笑,兴许会将人?吓到也不一定,还是由我?来为郡主奉酒吧。”

宋襟寒眼看得?他?上前,掩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却又缓缓松开。

然而崔宝音却只是清淡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谢玄奚,便?又望向宋襟寒,纤白指尖捏着青玉酒盏,往他?的方向举杯笑道:“那我?便?以?此酒敬宋大人?,谢素有章法,又极重规矩的宋大人?方才竟肯应承本郡主的不情之请。”

她仰头饮尽杯中梅酒,又偏过头,冷淡中带着嘲意的眼风落到卫楚身上:“至于这位……卫公子是吧?方才本郡主的行径你也见着了,如?何,可要本郡主传唤纸笔,供你写诗作文,攻讦一番啊?或者你不妨再与本郡主辩一辩,如?何同等行事,男子便?是风雅,女?子却成了荒诞无?稽,不成体统,嗯?”

卫楚早已被她一番话说得?面红耳赤,再看席间诸位夫人?小姐,就连他?自个儿的母亲,看向他?的眼神,也是一派的轻蔑,甚至还有失望。

他?抿了抿唇,想起自己随父亲去往酒楼中赴宴时所见得?诸番情形,终究是面有惭色地低下了头。

是他?……想得?太?过理所当然,总以?为自己持心清正,然而,殊不知一叶障目,不辨清浊的,正也是他?。

他?声?音微哑,诚心道:“不敢。是卫某逾矩。”

崔宝音下巴微扬:“知道就好,卫公子,下回再想劝别人?谨言慎行,不妨想想今日。”她站起来,打了个哈欠,神色困倦道,“本郡主有些乏了,诸位请自便?吧。”

说罢,她转过身,不再看席间众人?,正当她要离席下玉阶时,忽然又见着一旁的谢玄奚,她咬了咬唇,大抵是酒意上头,又或许是怒气未消,原本打定了主意今后再见着他?,都?视若不见,只当陌路,然而这会儿在?经过他?时,终究是没忍住,一脚朝他?踹了过去。

踹完人?她便?收腿,大步流星往外?行去。

旁人?见状,只觉得?她今日是恼怒极了,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是怕谢玄奚反应过来后找她算账。

待出了厅堂她才冷静下来,荷风吹散酒意,她定住脚步,忽然眯了眯眼。

她心虚什么?

便?是谢玄奚真来找她算账,她难不成还怕他??

还有!他?那是什么腿,硬邦邦的,踹得?她脚都?疼了!

天杀的谢玄奚!

宴厅中。

谢玄奚挨了她一脚,霎时愕然之后,抬眼望着她的背影,却又发笑。

她受了气,竟往他?身上撒。

真是……

可爱。

他?站起来,被踹到的地方隐隐发痛,竟险些让他?站不稳。

他?不动声?色地停了一瞬,下一瞬,又神色如?常地往外?追去。

他?得?问问,谁惹她生了那么大的气。

总不能是他?吧?

见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宴厅,贺初窈看了一眼裴信姝,深觉自己作为崔宝音唯二的至交好友,必须得?帮她把场子撑住,于是哈哈笑了一声?:“都?吃啊,大家别客气。”

裴信姝执筷的手?顿了顿,下意识看向徐青驰的方向,只见他?正望着贺初窈,眉眼间盈满笑意。

算了,没眼看。随他?们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