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1 / 1)

换做谁都会不高兴的。他们之间什么?事都没发生,戚玠就给他扣上了?帽子,还为?此去找他的麻烦。

他肯定会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她伸起手,缓缓捂住了?眼?睛。她要?不要?去哄哄他?还是先躲着他几天?

她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什么?头绪来。

“郡主?郡主……”折萱唤了?她两声,见她没有应答,踮起脚去看,才发现?她竟不知什么?时候已?睡着了?,顿时噤声,悄悄提起裙摆退出了?房间。

崔宝音这一觉香梦沉酣,直睡到傍晚时候才醒来。

她睁开眼?便听见门窗外风雨声大作,有雷声阵阵,倏尔消隐。掀了?薄被起身,便见得大雨打得窗外檐下的花木都伏倒在地。

折萱适时推门进来,见她立在窗前,连忙上前惊声唤道:“郡主……!”

染了?风寒可不是闹着玩的。

崔宝音回过头来,眉眼?间笑意晕开,兴致盎然道:“难得有雨,天气凉爽,把采棠寄云抱雪都叫过来,咱们今晚吃拨霞供吧。”

她素来是个心宽的性子,又一贯想一出是一出,这会儿?她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热腾腾的红油锅子上,早把谢玄奚抛到了?九天云霄外。

折萱见她笑靥如花,自然满口道好,兴冲冲地一面往外走一面叫采棠几人的名字,点兵似的让她们去厨房吩咐下人,取新?鲜的牛羊兔肉切成薄片,又要?趁这会儿?天色还未暗下来去外头采买新?鲜的青菜香菇,还有那等海米韭花也不可少?。

天色暗下来,几个婢女见自家?郡主兴致好,便也没有点灯,反而?是取了?花灯挂出来,满院灯火,照彻良宵。

瓢泼雨声逐渐轻薄了?下去,宣平侯府内少?置灯烛,连下人们也都各自歇下,并不在外走动。满庭岑寂与昏暗中,有人踏着积水的青砖石板疾步进了?府中,来到东侧的书房门外,叩响门扉。

“进。”谢玄奚搁笔抬眼?,看向门外,“何事?”

满身雨水的年?轻男子低垂眉眼?,语气恭谨:“俞坚出门了?。”

自他奉命蹲守俞坚至今三月以来,这还是俞坚第一回出门。

“往下说。”谢玄奚微微抬眼?,看向他正不住往下滴水的袍角,淡声道。

年?轻男子头垂得更低了?些:“属下瞧见,他从府中出门便径直去了?蓬莱阁,约莫一刻钟后,迟大人也进了?楼,与他会面。又过一刻钟,两人前后出楼,各自家?去。”

蓬莱阁主营金石篆刻,楼中所陈印章,南北两派峻涩婉转皆有,素为?京中文人所喜。

“俞坚在府中设宴邀人同论金石书画之道,迟雁声可在其中?”谢玄奚面色沉静,开口问道。

“从未。”

这就对?了?。

迟雁声不喜浮华,虽为?文人,却是半点风流气性也无。书房里仅仅只有一张桌案,百卷藏书,旁的金石字画古董珍玩,他一概不放在心上。其人其性,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这么?一个人,出入蓬莱阁,必有所图。与俞坚会面之后又前后出楼,各自家?去,是为?什么??

想要?避嫌?

一个好金石书画,辞官致仕的尚书,一个性恶浮华,大权在握的次辅,人前不过泛泛之交,人后却能私下邀约,他们曾经会因为?谁有过什么?交集,如今又避的是什么?嫌?

静夜雨停,雷声不止。他话音方落,窗外天边便闪过一道电光,霎时之间照裂苍穹,寒光映得谢玄奚眉眼?冷冽,如同瑶阶玉树,照月盛雪。

他偏过头,看向角落里的苍叙:“俞坚兵部任职期间,可有什么?过往?”

苍叙心下明白,自家?公子问的是和宿将军有关的过往。他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没有。”过了?一会儿?,他又低声开口:“不过属下查到了?另一桩事。”

他不敢卖关子,顿了?顿,一气呵成地开口:“俞坚身边有个亲信,数年?来事无巨细,皆是他操办,但这人恰恰在十六年?前离京回乡途中遭遇流匪,丢了?性命。属下顺着他生前交游行?迹多方查访,终于查到一人,名叫纪无患,与他乃是生死之交……事关重大,属下不敢擅作主张,但已?命人暗中寻得此人踪迹。”

“将人带来。”

“是。”苍叙领命,抱拳道是,而?后一人一马自飘渺雨夜中疾驰而?出,约莫两刻钟后,马背上便驮回一个潦倒瘦弱,形销骨立的男子。

纪无患正在睡梦中便被人扛来了?宣平侯府,乍一睁眼?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被苍叙拖拽着扔到书房,下意识抬眼?见着座上清癯俊美的男子时,更以为?犹在梦中。

好一会儿?,他才咬了?咬舌尖,逼迫自己混沌的脑子清醒下来:“我与阁下素无怨仇,阁下这是?”

不待谢玄奚开口,苍叙已?然冷笑出声:“你兴许不识得我家?公子,但俞坚这个名字,想来你总不会陌生。”

纪无患听见这个名字,面上神情陡然转变:“你们是俞坚的人?”他轻啐一口,“也罢,这些年?东躲西藏,我早就受够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谢玄奚闻言起身,来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向他:“俞坚这些年?一直在找你?徐辛木临死前给了?你什么??”

徐辛木便是俞坚亲信的名字。

“你怎么?知……你们不是俞坚的人?你们究竟是谁?”纪无患眯了?眯眼?,费尽力气仰头,想要?看清楚面前男人的长相。

他说完,又摇了?摇头,神情警惕:“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在骗我?”

这种事他也不是第一回遇见了?。

自从徐辛木出事后,他便连夜离开了?定京,然而?这些年?来,俞坚始终没有放弃过寻找他的下落,他与这些人已?经周旋了?太久,对?俞坚能使?出的计谋与手段也早已?经深谙于心。

谢玄奚语气不变,仍旧清淡:“我猜徐辛木给你的东西和十六年?前镇北将军宿千山贪污军饷案有关。宿千山蒙冤而?死,而?真正贪污军饷之人,至今仍旧逍遥法外。想必这个人即便不是俞坚,也一定和俞坚有莫大的干系,而?徐辛木作为?俞坚的亲信,不管是为?着什么?原因,总之,他将这件事有关的证据交到了?你手上,而?结果显而?易见,他丢了?性命,你也成了?丧家?之犬。如何,我说得是也不是?”

“你……”纪无患面色惊变,“你究竟是什么?人?”

谢玄奚冷眼?看向他。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我的人撞见俞坚和迟雁声密谋。你说,迟雁声会不会也掺和到了?这桩案子里?”

他从头到尾没有实证,然而?他说得这样笃定,终究还是击溃了?纪无患本就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

他愣了?愣,闭上眼?,惨然一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尘封多年?的隐秘,埋藏着血与火的往事,似乎终于将要?等来它的答案,在这一刻,隐隐约约,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