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娘得知这事之后,又差了人去仔细巡问,才挖出来内里:是有人用高价逼着掌柜的将铺子?出了手。
而这人是谁,也不难猜,无非就是浣花坊背后的东家,那位不知名?姓的年轻夫人。
她皱着鼻尖点评道:“遮遮掩掩,藏头露尾,一副鼠辈做派。”
可这偏偏是冲着她来。
她即便不想与其?争个?长短,却也容不得有人这样挑衅。
裴信姝点了点头:“是不是你曾……”
她说到一半,自觉不该说,舀了一勺杨梅饮喂到唇边,将未尽之言一块儿和着咽回了肚子?里。
崔宝音最不喜欢有人话说到一半不说了,赶在裴信姝要将勺子?搁回碗里之前,她伸手盖住裴信姝面前盛着荔枝露的桃红色玛瑙碗:“把话说清楚,不然不让你放!”
裴信姝叹气:“我本想问,是不是你曾得罪了什?么人,但是又想了下,这些年,你得罪的人还少吗?顺着这条思路往下查,那得查到什?么时候?”
崔宝音吐了吐舌头,悻悻地撒开手,不说话了。
但她又忍不住想,那能?怪她吗?
才不怪她,分明是那些人太讨厌。否则她好端端的,怎么会和他们过不去?
“那你准备怎么做?”裴信姝又问。
这崔宝音是早就想好了的:“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做生意也有做生意的规矩和道理,浣花坊让利折价,短时间来看肯定获益不少,但日子?一长呢?她们能?吃得消?”
做生意可没有便宜的,铺子?的租金,伙计的月银,货物的成本,还有铺子?里的装潢摆设,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流水一样就散出去了。想要回来却没这么简单。
同样的一匹彩绢,香云居卖一两银,浣花坊只?要五百文,这样的价格,她们能?卖多久?日后倒也能?提价,但那时谁又肯买她们的账?不提价,又想赚回本钱,那就只?能?以次充好。但以次充好这样的事,只?消做一回,浣花坊所?有的经营就会功亏一篑。
“且走着看吧。”她笑道,“不说这些,我给香云居画了些花样,你帮我看看?”
裴信姝听了也掩唇笑道:“真难为你这般上心,还亲自画花样。”
说是不在意,但到底不服输。
两人选罢了花样,崔宝音便令人将图纸给晴娘送去,又问裴信姝:“去望江楼坐坐?”
已过芒种,定京城里天气渐热起来,望江楼于是新?设了时令宴,每宴依循时令,荤素汤羹乃至于点心果脯都有定例,除此之外也可以单另点菜。
崔宝音吃过了望江楼的药膳,对他们的时令宴也有些兴趣。
裴信姝说好,朝身边的婢女使了个?眼色。
不多时,两人出了王府,贺初窈也在这时匆匆赶来。
她立在阶下,可怜巴巴地仰着脖颈望着崔宝音,一副想上前又不敢的样子?:“崔音音,你别生我气了成不成?”
崔宝音别过头,不理她。
但也没说别的。
贺初窈大着胆子?上了台阶,去扯她的衣袖,又将自己新?买的一只?玉雕小兔捧在手里,殷勤地呈到她眼前:“你看这只?小兔可不可爱?我见着它?的第一眼就想到你了。”
为着这只?兔子?,她还和太仆寺上牧监的千金打?了一架,后来听说她看中这小兔是想送给崔音音赔罪,那位小姐还嘲讽她想巴结郡主也不知道送些贵重的礼物。
气得她又把人骂了一顿。
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
她刚回定京的时候,所?有人都看不起她,觉得她举止粗鄙,又不通文墨,就连她嫡亲的哥哥也觉得带她出门丢脸,应承了母亲的吩咐将她带到宴会上便撒手不管。后来她被几位官家小姐围住,“听说乡下人都生得一双巧手,会用草编东西,你也编给我们看看,好吗?”
如果她们是诚心的,贺初窈自然是很乐意编给她们看。她会用草编蝈蝈,编得可像了。
可她们只?是想看她的笑话。
如果是在乡下,她大可以将人推到水里,反正谁的拳头硬谁的话就管用,大人来了也不好使,谁让是她们欺负她在先。
可是这不是在乡下。贺初窈很丧气地想起哥哥在马车上告诫她的话,这些千金小姐的身份都非同小可,不是她能?惹得起的,出门在外最好不要惹是生非,否则只?会给家里人带来麻烦。
崔音音就是那个?时候出现在她面前的。
她手里把玩着一支金簪,用簪头挑起了她面前那千金的下巴,笑着问她:“我也喜欢看人用草编东西,你编一个?给我瞧瞧?”
只?这一句话,方?才还盛气凌人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顿时吓得面色惨白,连嘴唇都失了血色。
再后来自然没人再敢说什?么,众人如鸟兽散去后,眼看着琼阳郡主也要走,她终于忍不住叫住她,鼓起勇气将方?才偷偷用草编好的蜻蜓送给她。
后来这么久过去,她也还是忘不了那一天,鬓边簪着金步摇的小郡主转回脸,那双清亮的眼睛顾盼生辉,明眸善睐。
她伸手接了她的草蜻蜓,然后鼓着脸问她:“你喜欢吃烤兔肉吗?我知道京中有家酒楼,能?做很好吃的烤兔肉,要不要去尝尝?”
崔宝音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有些嫌弃地皱着脸评价:“勉勉强强吧。”
那看来就是不喜欢了。
贺初窈失望地将兔子?收回腰包里,“噢”了一声,正要转身,却被人拽住衣角。
还是崔宝音。
她别别扭扭地开口,像去年两人第一回打?照面的那个?冬日一样问她:“听说望江楼近来新?设了时令宴,要不要去试试?”
贺初窈喜出望外,亲亲热热地抱住她的手:“好啊好啊!”
像是生怕她答迟了崔宝音就不带她了一般。
待三人一同上了马车,车轮辘辘的声音响了近两刻钟,崔宝音才想起来今日怎么有些不同,她微微抬眼,看向身边的贺初窈:“你今天怎么没话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