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奚轻声道:“对,我们?也走。”
苍叙已经去宫中送他称病告假的折子;等折萱几人回?来,发现他们?不在府中,也只?会以为他们?是提前走了。
如今虽然已进到五月,定京天气称得上热的时候,但?晨间尚且风凉,崔宝音没过一会儿就被冷得缩回?了脑袋,继续藏在谢玄奚怀里,直到上了马车,她才骨碌碌地从他怀里滚出来,落到软垫上躺下。
谢玄奚看着她这?般模样,沉重的心情总算稍有消解。
她做人时就不爱动弹,如今做了芙蓉鸟,也还是一副能躺就不坐的德性。
见?他一直看着自己不说话,崔宝音啾啾叫了几声,问他在想什么。
谢玄奚幽幽道:“我在想,若是骑快马出京,此?时我们?应当已经到妙华寺了。”
崔宝音:“……”
崔宝音艰难地翻了个身,用后脑勺对着他。
这?时辰这?样冷,山间定然更甚,况且骑马……那多颠簸啊!她现在只?是一只?柔弱不能自理的小芙蓉鸟,怎么能受寒奔波?!
她面了一会儿壁,翻过身来,问谢玄奚,要是她一直是这?样,变不回?去了该怎么办?
这?正是谢玄奚一早醒来,发现妻子变成了一直还没他巴掌大的芙蓉鸟时心中所?想的事情。
他神情微敛,故作轻松道:“要是变不回?来,那我便寻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带着你?隐居。”
他说罢,垂下眼,一想到她或许真有?可?能这?辈子都只?能做一只?小芙蓉鸟,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每日高高兴兴地穿漂亮的衣裙,戴好看的首饰,吃美?味的佳肴,便觉得整颗心都被攥紧,生出艰涩的疼痛来。
崔宝音心情也低落下去。
如果她变不回?去,恐怕真的要想办法给爹娘写封遗书了。
她费力?地抬起?头,发现谢玄奚神情晦暗,扇动翅膀飞到了他肩膀上,蹭了蹭他的脸颊,小声啁啾着说:“别?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
谢玄奚哑声道:“好。”
马车到了妙华寺前,便缓缓停下。
崔宝音重新藏进谢玄奚的怀里,却没想到他不过刚下马车,便停住了脚步。
“谢大人今日不是称病告假了么?怎么不在家中好生养病,反而来了妙华寺?莫非谢大人你?……胆敢欺君不成?哈哈瞧我,就爱说两句玩笑话,但?愿不会冒犯了谢大人。”
谢玄奚温声一笑:“谢某公务繁忙,想要告假,唯能假借称病之名,相较而言……确是不比卢老太爷闲情逸致。”
“你?……!”卢老太爷伸出手,颤巍巍地指着他。
卢?
崔宝音悄悄探出脑袋。
徐瑞的账本被交上去后,卢谦和他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也就见?了光,卢谦也因此?遭了皇上厌弃,被革去职位,连降三级,贬到了偏远之地。家主如此?,底下的人又岂能讨着好?
是以如今卢家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将谢玄奚视作了眼中钉,肉中刺。
但?眼前这?个卢老太爷又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她怎么没听说过?
不管了!
她深吸一口气,耸着翅膀从谢玄奚怀里飞了出去,落到卢老太爷指着谢玄奚的手上,开始用力?啄他。
哼哼,敢欺负她的人,就算她变成鸟了,也有?办法治他!
卢老太爷猝不及防地被狠啄了几下,才终于反应过来,举起?两只?手不停地挥赶拍打起?来,尽管连崔宝音一根羽毛都碰不到,但?谢玄奚还是紧张地低喝道:“还不快回?来?”
崔宝音张了张嘴。
她还没玩够呢。
但?看着谢玄奚面有?愠色,她也不敢再造次,乖巧的飞回?到他肩上站好。
谢玄奚将她捧到手心上仔细查看,确定没掉一根羽毛后方才放心:“下回?行事若再敢这?般冲动……”
卢涛见?他这?般目中无人,养的鸟都快将他手上叨得满头是包,他却连一句抱歉也没有?,竟只?关心手上那只?破鸟,不由得狠狠提着拐杖杵了杵地:“谢大人好大的本事啊!就连养的一只?鸟,也敢给老夫下马威!你?等着!老夫、老夫势必要到皇上面前参你?一本!”
谢玄奚懒倦抬眼:“请便。”
崔宝音看他说完,又要教训自己,连忙扑腾起?来,啁啾个不停:“我脏了我脏了我要漱口!”
谢玄奚轻拍了她一下:“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啄人!现在知道脏了?”
卢涛听见?他这?么两句指桑骂槐的话,险些被气得仰倒在地。
然而谢玄奚已经没心情管他,带着小鸟去寻净水去了。
等他伺候着小鸟洗漱干净后,便有?小沙弥来寻到他,说是住持师父已在禅房久候多时了。
崔宝音眨了眨黑葡萄一样的小眼睛,啾啾啾起?来。
“住持师父知道我们?要来?这?是不是说明他也知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我能做回?人了?”
谢玄奚按了按她的脑袋:“待见?了住持便知晓了。”
“谢施主你?说什么?”走在前面带路的小沙弥听见?他的声音,转过头问道。
谢玄奚微微一笑:“没什么,只?是感慨贵寺香火鼎盛。”
小沙弥笑道:“大多是想来求一卷住持手抄经文的,然而这?些年来,能得师祖亲手抄写经文相赠的,唯有?谢施主您一人。”
崔宝音眼睛眨得更厉害了,从谢玄奚左肩飞到右肩,叽叽喳喳地问他,当初堂哥给她那卷,据说是妙华寺住持亲手抄写的《地藏菩萨本愿经》,是不是从他手里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