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1 / 1)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这对怨种夫妻,又俨然忘记了白天的不愉快,坐在一起同桌吃饭,还叭叭上了那场即将举行的婚礼

“哎哟我说,嫁给个外地人,就是不行,川渝那什么破地方啊”

“你二姨蠢得脑瓜不开窍,都不知道把把关,找个沪市本地的。”俞姿吃米饭从来都只一小口,怕胖了丢面子,用筷子在几道素菜翻来翻去,“今儿个菜心炒的嫩,都尝尝。”

裴伟鹏大口扒了两下饭,她当即就一个眼刀飞过来,“侬介个穷酸样子,吃个饭呼噜呼噜的,乡下头的穷农民工啊?”

可口头贬损,就好似已经成了家常,俞姿又坦然自若地夹了一筷子菜递过来,“哝,裴逐,吃菜。”

她这悉心照顾的模样,就好似儿子还是个小baby。但裴逐今年都已经二十八了,他顿时感觉有点噎人,“妈……”

“让你吃,你就吃。”但俞姿不讲道理,很蛮横地将菜一放,“别跟你爸学,那什么做派?”

而就在这时,电话铃声忽然响起,她又将筷子一放,转身走了,“估计你二姨打电话、让参谋婚礼……”

俨然忘了,刚刚还骂人家脑瓜不开窍。

“个有病的。”裴伟鹏愤愤不平,对着背影狠骂一句。他吃了两口,又不吃了,拿起烟盒、翘起二郎腿,“来,儿子,抽一根。”

“工作咋样?律师这活儿,纯粹就脱裤子放屁”崔伟鹏眉头蹙着,对此有很深的见解,“你妈喊你回来,领导没意见?没去送送礼啥的?”

他这辈子就在单位当了个不大不小的科长,对送礼也有很深见解。

“裴逐”而另外一边,俞姿忽然又喊起来,她似乎很兴奋,“去地下室,把咱家相册找出来。”

她们姐妹几个,聊着视频电话,似乎开始了一轮怀念攀比,“哎呀,都这么久了,楠楠都要结婚了……”“是啊,时间可真快,都老了……”“哎哟~~你说自己老,那我们可怎么办”

裴伟鹏对她们那几个姐妹,统统都看不上,将烟一掐,不愿再听,“操一帮子疯婆娘。”

这话俞姿听到了,当即又飞过去一个眼刀,然后不管不顾地催促起来,“裴逐快!!”

这就仿佛是一场厮杀,对方越不喜干什么,而另外一个就越要干什么

只不过,这战场本身是他们的儿子裴逐自己。

但这与他回来的初衷完全相反

裴逐今天就没怎么开口,也没有人发现,他喉咙已然沙哑失声。

他之所以回家……恰是因为在这偌大的世界上,自己就只剩下了这么独独一个“家”。

但荒谬可笑的是他又算是什么呢?

大晚上的,裴逐不得不穿着几千块一件的衬衫,用手机打着光,下楼去翻他家尘封多年的地下室。

这老楼已经有几十年,处处逼仄窄小,却在沪市已经属于是“优质”房源。

俞姿之前跟风炒股,想要卖房来着,要价九万一平米起步只可惜无人问津。

等找到那个装相册的纸箱子,裴逐身上的衬衫也算是报废了,人还差点被灰尘呛死,肿痛的嗓子就好似撕裂、剧烈咳嗽起来,“咳咳”

咣当一声巨响,他将这箱子,放在了他家客厅当中,嘴巴微微张开,刚要说话,“……”

“啊你问我家裴逐啊,他在深城当律师,年薪也就一百来万吧。”俞姿讲起电话就没完,嘴角向上翘起,“是啊,深城那是什么地方啊,我说就在江浙沪这边工作,干嘛要跑那么老远。”

她余光瞥见了儿子,下颌一抬,又下达命令了,“来给妈妈找相册。”

电话那头,大概是有人恭维,俞姿瞬间又坐直了身体,嘴巴笑呵呵的、似乎专等这个话头呢,“呵呵……我哪里算会养儿子,一般一般。”

从小到大,她都是这家里绝对的“权威”,没有人能对她说“不”字不然你就是脑壳有问题,你这个小孩就废掉了、没有用了。

反正她俞姿,是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裴逐余光淡淡扫来了一眼,这一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扼住了喉咙,“……”

脑中忽然浮现,在几年之前,闻峰瀚询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深城他连半点犹豫都没有。

可为什么呢?此时,萦绕胸腔当中的这股激荡情绪,到底是什么呢?

他在因什么而窒息?又在为什么而哀悼?

仿佛找不到那个答案……裴逐又垂下了眼眸,开始动手翻找纸箱子。

他家相册足足十几本,全都是俞姿和裴伟鹏恋爱时候照的,当初泛黄相纸上的一对壁人,竟也会走到两看生厌、视彼此为这辈子最大之死敌。

“咣当”一声,裴逐的指尖忽然碰触到了一个生锈了的、老旧饼干盒

“你怎么还没找”俞姿似乎不耐烦,转头来催促。但下一秒钟,她眼角眉梢耷拉下来,“快把你手里的盒子放下,小心别沾了晦气。”

“这是”但裴逐的大脑,却轰然一声骤响,似乎隐约想起了什么。

“还不是你们初中老师,非得让资助山区贫困儿童!要我说,其实就变相让家长捐款,最后都进了他们自己腰包!”俞姿却已经走上来,要来抢这饼干盒子,“不知从哪找了个小孩,年年都写一封信,真是乡下来的没素养,不知道这样打扰人吗?!”

但“咣当”一声,她竟然没能夺下这饼干盒子只因为被裴逐死死攥着,骨节用力到泛白、不停颤抖着。

他瞳孔放大到了极致,嗓音嘶哑,“你说……什么?”就似乎这盒子里装着的,是关乎他身家性命的真相、是他的骨、他的血……他一整颗狼藉、而又破碎无比的心。

“你这孩子”俞姿眉头蹙起,似乎不能理解,“松手啊,这么在乎干什么?反正你钱也捐了,书也捐了”

停顿了两秒钟,她又为自己找补起来,“你那时候上学,不告诉你、不还是为了你好吗??”

轰隆一声、就仿佛晴天霹雳一般,裴逐乍然想起,是有这么一码子事。

自己曾在年少青春时,资助过贫困山区的小孩那时候,他还没完全从头到脚都浸淫熏染“利益”的味道,胸腔中跳动着的、尚且还是一颗纯然真诚的心。

不知受捐者是谁、住在哪里的情况下,少年时的他,把积攒起来的压岁钱尽数捐赠,一并还有他的闲置书籍

甚至捐书这习惯,一直保持到他读完大学,将他法考、以及CPA的辅导书,也一起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