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官倩倩,在人都走光以后才想起来自己作为卫生委员组织大家大扫除的任务,最后愁眉苦脸地抱着周琎痛苦□□。周琎摸摸她的脑袋,像摸邻居家的小狗,两个人撸起袖子开始干活。
周琎先干力气活,将每个人桌肚里的垃圾都抖出来,把各种纸巾、塑料瓶和废稿纸堆到地上。
官倩倩一边扫地一边沉浸在刚刚的剧情里:“世上真的会有那种只爱灵魂的爱情吗?”
她的语气很低落,并非真正好奇,像是明明不看好却仍然抱有一点可悲期待。
周琎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问:“爱灵魂比爱皮囊高等吗?”
一被反问,官倩倩的底气就下意识变弱:“应该吧?”
周琎手上动作不停:“你是不是在假定容颜会老,灵魂永驻,外貌丑陋,人性美丽?实际上人的灵魂和外貌一样,总是丑陋多变。我有时候觉得爱灵魂或爱皮囊都一样,因为人会变,爱也会变。所谓爱情像一场骗局,寻求永恒变化中的唯一不变。你永远找不到,只能无尽地去靠近自己的想象,就像数学上的‘无穷’一样。从概念的角度来说,它是存在的,但永远只能趋近于。”
官倩倩沉默片刻,弱弱地说:“不要说数学。”
周琎一下笑出来。
其实官倩倩多少也能听懂,她凑近周琎,问:“所以,你不相信爱情?”
周琎摇摇头,轻声道:“我想不相信。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明明知道不会降临在我身上,还不切实际、不肯死心。”
这句话戳中了官倩倩的心,她握着扫把的手收紧了,再抬头看周琎的时候,笑得比哭还难看:“我感觉陈曙天有喜欢的人了。”
周琎吃了一惊,因为陆靖文的缘故,她和陈曙天也算经常见面,完全没有发现他和哪个女生过于亲密除了官倩倩。她忍不住问:“是我们学校的女生吗?会不会是误会?”
官倩倩怔怔道:“我不知道是谁,我就是有这种感觉。他发的微博、讲话的语气、偶尔提到的朋友,感觉都有另一个女生的痕迹。我们在一起那么开心,我以为……”
周琎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从官倩倩手中接过扫把,把教室里剩下的垃圾都扫起来装到垃圾桶。
官倩倩摇摇头,道:“我没事。”
她没去抢扫把,而是到阳台打水,准备爬到课桌上去擦窗户。
周琎拿了块布,也站上去,道:“我擦上边,你擦下面。”
官倩倩总算笑了一下:“我真没事。”
“那也下来。”周琎有时对人好也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
官倩倩最后坐在了桌子上,把窗户向里打开,晃着腿擦下边的部分,看着外边走来的人挥手:“陆靖文!”
陆靖文冲她点点头,抬头看踮着脚尖擦高处的周琎,道:“我帮你们?”
周琎看着他还没拆石膏的手,挑眉:“用一只手帮吗?”
陆靖文轻轻“嘿”了一声,表示被冒犯。
周琎笑了一下,头发被太阳照得发亮,边缘是金灿灿的绒毛。陆靖文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从没想过她会有这样对他笑的一天。
周琎问:“你们怎么才放学?陈曙天呢?”
陆靖文嘴角微平:“刚刚大扫除,陈曙天在后头,一会儿过来。你们怎么就两个人做卫生?”
“最后一节课看电影,倩倩忘记提前通知大家要留下来做卫生了。”周琎心不在焉地说着,探出脑袋往走廊看,远远看见陈曙天正和一个女生说话。
如果是往常,周琎不会放在心上,以陈曙天的朋友数量来看,他跟谁说话都不奇怪。
但今天……周琎回头去看官倩倩,她脸上好不容易露出来的笑已经消失了,她抬头,对周琎道:“不一样的,和以前不一样。”
周琎相信官倩倩的眼睛。
她低身,小声问:“你一会儿想跟陈曙天单独聊聊吗?”
官倩倩道:“我不知道。”
那就还是想聊。
周琎陪着官倩倩把剩下的窗户都擦了,陆靖文哪怕只有一只手也帮忙将教室里的桌椅摆正,只有陈曙天姗姗来迟。
他一进来就元气十足:“不好意思来晚了!你们是在打扫吗?还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官倩倩不说话。周琎直接道:“好像只有垃圾没倒了,你和倩倩去倒吧。”
陈曙天是一个爱热闹的人,丝毫不觉得两个人一起倒垃圾有什么奇怪,在那高高兴兴地招呼官倩倩出发,见她面色沉郁还像往常一样和她拌嘴,逗她生气。
是不是因为他们不在意,所以可以那样随便对待?
周琎远远看着,甚至想要迁怒陆靖文了。她擦完玻璃,要从桌椅上下来,陆靖文伸出没打石膏的那只手,周琎看了一眼,没有扶,跳下来的动作利落得很,像她打架时那样。
周琎把踩过的桌椅也擦干净,对陆靖文道:“我们先走。”
陆靖文隐约明白过来。
周琎道:“别问。”
陆靖文便一言不发。
周琎走在陆靖文身后,踩着他的影子,在他想要停下来等待时,说:“你走前面,我想遮太阳。”
陆靖文顿了顿,转回身去。
周琎看着他的背影,却在想,她不想喜欢他了。最初的动心是因为他抚平了那张又脏又皱的旧纸币,让她恍惚有了她这种人也能被温柔抚慰的错觉。
可惜,人永远不可能被他人拯救。
从她对他抱有这种期待起,她就在不停倒霉,被轻蔑、被鄙夷、被误会,这些东西原本伤害不了她,但因为她动了心,也就有了可以被他人随意戳个稀巴烂的软处。
她用讨厌作幌子,压抑自己的情感,直到最后爆发,受到一点因为愧疚产生的温情就无可救药地沦陷。